第82节(1 / 2)

流程一顺,样样按着顺序来,规规整整,有条有理的,一来不必再同从前一般给几十个人围着讨东西,自己忙得头掉不说,背地里还要被问候八辈祖宗。

管库们喜出望外,再见这一位新上峰时,就转而变为心悦诚服起来,还要发自肺腑地夸了又夸。

且不论其中褒奖是不是有十二分的添油加醋,却叫谢处耘自觉威风极了。

他一向喜欢被旁人围着转,特别那转不是为了他的脸,而是为了他的能耐时,当真身上的毛都要得意得抖起来,做起事就更劲头十足了。

谢处耘在外头威风八面,却不妨碍他心里清楚这一回长脸是靠了谁,虽是碍于脸面,不好前次才贬低一句“三脚猫”,转眼就去道谢,可再见得沈念禾时,自然而然就心虚得自己往下矮了三分。

得了别人的便宜,自然要给些感谢。

谢处耘自认不是小气的,就一心打算要回礼。

花花草草的最多也只能送三次两次,否则显得重复之外,还怪没意思,只好另辟他径。

他本来还想学一学家里那一位三哥,可手脚笨得很,从来都是吃现成的,叫他指指点点,倒是挺擅长,叫他自己动手,实在难于上青天。

若说出去买铺子里的,可一来实在库房同外头堤坝上头也忙,抽不出什么时间,二来他又有个极挑剔的嘴巴,见得这一家,觉得味道差一点,看得那一家,又认为粗糙极了,莫说比不上三哥做的,便是婶娘的手艺也要高超许多,顿时在这里卡住了。

虽然是桩小事,可谢处耘却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好几回晚上睡到一半,冷不丁忽然醒过来,又想了起来,只觉得周身都不自在。

他前次送过胭脂、口脂,当时沈念禾倒是高高兴兴收下了,事后却不怎么用,前一阵子本还想挖桃树回来,只是回头一想,好似那沈妹妹认真推拒过,不像是说客气话,仿佛是当真不喜欢,便搁置下来。

眼下想送个回礼,送得他纠结不已,偏他从前有抓不定主意的事情全是去找三哥,而今三哥那样忙,自己进得衙门小半年,学了许多东西,还能给对方帮手,旁人还夸他比之也“不遑多让”,怎好为着这点小事,再去麻烦?

再一说,谢处耘虽然脑子里头好几根筋都没连上,可不知为何,这一回却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便是这事情不好去找裴三哥,最好自己来。

正没头绪,偏有这一日去查完库,听得有个小吏与人说笑,道:“若论有福,老秦才叫福气!当年嫂子人称‘扇面西施’,我隔着三条街都有听说过,她在铺子里看坐的时候,左近的人都爱凑去逛,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好的,最后居然便宜了老秦!”

边上就有人回道:“你们只知道羡慕老秦,却一个也不晓得他当日求得多辛苦,听闻还没开店就去铺子外头守着,又帮上门闩,又给挪桌椅,后头乃至搬搬抬抬、裱裱刷刷的,都要去搭把手,已是把自己当做那铺子里头不要钱的伙计,私下里更不知道送过多少东西——我那浑家没少同我抱怨,说当年那‘扇面西施’头上钗鬟、腕间镯子,乃至一饭一水,全有老秦包了,连个香囊都要送,这般殷勤,不嫁他嫁谁?”

再有后头言语,谢处耘就没继续听。

他耳朵里头只入得“钗鬟”二字。

虽不是同那姓秦的一般乱献殷勤,可这送簪子倒挺合用的。

那沈妹妹平日里也时常戴钗,送得出去,总不至于向从前的胭脂水粉一般被搁置在边上。

谢处耘得了主意,一回家就去翻裴继安给他放体己钱的匣子。

出乎意料的时,那匣子里虽然有三瓜两子,可全是不成串的铜钱并散碎银子,即便全加起来也拿不出手——莫说够不着有来历的,便是想买好一点的玉钗、金钗,都杯水车薪。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眼睛花了,把那钱重新又数了数,果然没错,连忙出去寻郑氏。

郑氏好笑道:“我哪里去动了你的匣子?你那匣子从来只你三哥往里头放钱,你自己冲里头拿钱,我才懒得去看!”

裴继安只放不拿,郑氏没有动,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人。

谢处耘急忙转头去寻沈念禾。

沈念禾也说不知道,还小声问道:“谢二哥是不是不凑手?三哥上回给了我公使库的分润,若是急用,从我这里拿也使得……”

她一面说,一面当真要去取钱的样子。

谢处耘吓出满头冷汗。

第182章 疑心

他摸来摸去地找钱,乃是为了给沈念禾回礼。

可若是从这沈妹妹手里拿钱,最后买东西送回她手上,还像个什么样啊!?

谢处耘连忙摇头拦道:“不用了,我只觉得奇怪,以为不当只剩这点钱,这才来四处问问而已!”

后头郑氏慢了一步,却也跟了进来,奇道:“你那钱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人哄着买了什么东西?”

她想起了上回谢处耘买的“百年何首乌”。

谢处耘摇头道:“我倒是想买,可眼下这么忙,哪里有那个功夫!”

沈念禾在一旁听着,却是忍不住笑道:“我虽不曾见得那钱怎么从匣子里拿出来的,却能猜一猜是花到哪里去了——谢二哥,你算算这一个月,自己带着人去了几次得鹤楼?”

谢处耘花钱大手大脚的,一向没有数,又爱呼朋唤友,又爱与人同乐。

他管着下头人挖土,见得那些个役夫日日苦哈哈的,实在可怜,还忍不住偷偷给他们加菜,接手库房之后,见得管库累得头发都快掉没了,就从得鹤楼买酒买菜回来,甚至担心那张属欺负沈念禾这个姑娘家,还给塞过好肉,闹得对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好去同裴继安坦白,生怕被人误解“收受贿赂”。

至于宣县当中曾经认得的狐朋狗友,更是给他这里插一个,那里安一个。

修堤、修圩田这样累,光靠衙门里给的那一丁点,连饭都不够吃,他又把人拢在一处吃席。

谢处耘一张嘴挑得很,吃要吃好的,喝要喝好的,更兼裴继安见得他上回买那何首乌,便不像从前一般随时往匣子里添钱,而是按着时间给,这样一个月下来,里头自然变得空荡荡的。

听得沈念禾一番分析,谢处耘颇有些灰头土脸的。

他花的时候并不认为用得多,此时回头一一细想,这才惊觉自己只出不进,好似同给三哥养起来的一般。

换做是从前的谢处耘,多半要觉得理所当然——三哥的钱不给他同婶娘花,还能给谁去用?

可眼下进了衙门,去了麻沙,管了库房,监了堤坝,倒是慢慢有了羞耻之心。

尤其有了沈念禾对比之后,一个才将及笄的小姑娘都能自己设法赚钱养自己——赚得还那样多,又这样能干。

可他一个男子,居然还要靠三哥来接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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