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洋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好。她想安慰王潇,可是自己都感觉悲凉无奈,只能调转话题。
“公司好像都没什么业务。”
王潇叹口气,讲起了公司的历史“老板以前在外地搞工程承包,赚了钱,就来北京开拓事业。他想进入文化界,和一个当过美术老师的朋友合伙开了这家广告公司。他把文化界想的太简单了。”王潇不屑的撇撇嘴“以为开个广告公司就算有文化,可是在北京,这种小公司多如牛毛,谁认啊?他也没时间管理,把据说以前当过模特的女朋友安排进来替他管理。这个女朋友一心只想自己出名,美术老师曾经接过几个拍广告片的活儿,他要选模特拍摄,老板女朋友非要自己出镜,老板也来说情,美术老师没办法只得用她。但拍完了客户不满意,钱也不给公司结,美术老师很恼火,怪老板的女朋友。老板女朋友恼羞成怒,公开骂美术老师水平差,糟蹋了公司钱还糟蹋她的形象。一来二去,两人大吵一架,美术老师丢下话说老板女朋友不走他就不干了,走了。老板女朋友也不让步,反倒天天一早就来公司坐着,没正经事做就给我们这些业务经理编制度立规矩,她规定,业务经理试用期内头两个月工资只发一半,如果不出单第三个月开始不发薪,第三个月还不出单那就走人。如果不走在这里也拿不到薪水了,直到出单为止。只有三个月内开单,那些公司扣掉的钱才能拿回来。”
“可是公司刚成立不久,市场好拓展么?”徐洋关心的问。
“事实就是这样啊,什么像样的案例都没有,我们光凭一张嘴让人相信,哪有这么容易。”
“为什么不请些有经验有客户关系的业务经理来呢?让他们带领你们扩展市场不是好些?”
“薪水给的太少,哪有已经成熟的业务经理会跳巢到这种公司来的?我要有成熟的业务关系也不会呆在这里。”王潇无奈的直摇头。
“以前公司也高薪聘过人,人家来看看,基本领一个月工资就走掉了。”
“为什么?”
“管理混乱。没有成功案例。运作资金紧张,工资都经常不能按时发,领导们只顾忙着互相算计,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公司嘛?”王潇冷哼一声。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呢?”
“尽快找别的公司吧。像我这种毕业没多久,又没经验又没积蓄,还要等着工资交房租的人,一旦真失业没找到工作就彻底完了。”王潇惆怅的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
走出麦当劳,徐洋的心情滑沙样向下沉。她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上错了船,对自己是否能和这个还在初创期,处处存在危机的广告公司一起度过青黄不接的阶段并没有太大信心。毕竟自己也需要尽快稳定下来,赚钱、积累工作经验、开阔眼界,都急不可待。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徐洋的心情也没往日那么积极了。干脆等明天再去公司汇报今天的情况吧,反正也没什么可喜的消息。她心事重重挤上公共汽车回家。自从徐洋和王潇在麦当劳里深谈后,关系自然比别的同事熟悉一些。吃午饭的时候王潇拿着盒饭主动坐在徐洋旁边,小声说“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的表姐在mnm工作,同学表姐职务不低,答应帮我在mnm里找找机会。”
“mnm是什么?”徐洋一脸茫然。
“mnm你都不知道?那你还混什么广告圈呀!”王潇夸张的瞪着眼睛。
“mnm可是全球最著名的广告公司,几乎所有国际一流品牌都和他们合作,进入mnm几乎是所有广告人的最高梦想了。哎,你真该好好补补课……”王潇边向嘴里扒拉盒饭,一边滔滔不绝。
“可能最近就会有消息了。”他一脸兴奋,几口就将盒饭吃的见了底。
徐洋也为他高兴,连忙将自己的饭菜拨了一半到王潇的饭盒里说,真为你高兴,也没别的可表示,反正我这个饭也吃不了,就给你多吃点吧。
没过多久,王潇主动提出了辞职。他赶上了好机会,mnm应客户要求急着上马一个推广项目,奇缺客户ae,王潇仅被面试了一轮便直接聘用了。他急着去新公司报道,来办理离职手续时特意跑到徐洋的办公位来告别,主动说,等工作稳妥之后一定请徐洋吃大餐,并且也会帮徐洋留意工作机会,争取让徐洋也早日脱离苦海,去mnm那种国际大公司工作的。
徐洋没把王潇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王潇就是一个风风火火,有时爱吹点小牛的人。她后来了解了一下,mnm那样的大公司对员工的要求非常高,需要丰富的工作经验或者案例,良好的外语沟通能力等等,感觉离自己太遥远了。自己又没有同学的表姐在那里做高管,自己也不是做ae的,也没有像样的工作经验,哪来那种好运气呢?这一年徐洋衰运缠身,只要眼前的工作不出什么差错,能在这个小公司呆下去,不敢奢望其它了。王潇却惦记着徐洋呢。王潇第一个月发薪水请朋友们吃饭,叫来了他的同学,同学的表姐那位mnm的高管,还特意邀请了徐洋。徐洋因为路远迟到了,见面后打过招呼,知道了王潇的同学的表姐叫芝芝,是mnm的客户总监。芝芝开朗健谈,大家都把这顿饭当成向她请教的课堂,听她讲发生在mnm中的各种故事桥段。她说mnm是培养工作狂的地方,员工们几乎天天加班,脑子里除了工作再装不下其它东西。她自豪的说mnm的创意非常出色,罗列出一大堆国际大品牌都是mnm的长期客户。她用指尖点着王潇说,别看你现在跳槽挺高兴,好像有了大飞跃,等将来,你未必还会像现在这样谢我。
众人错愕的看着她。芝芝并不理会,自顾自讲着在mnm工作那些时尚又好玩的事情。当听说徐洋每月赚一千两百块钱的时候,芝芝瞪大眼睛嚷,这点钱在北京怎么活?我每月手机费都比这个多!当然,她的手机费是由mnm全部报销的,芝芝满含优越感的一带而过解释着。也是这优越感,使芝芝又有了一份救人于水深火热的冲动。她让徐洋尽快把简历发给她一份,答应去人事问问是否还需要新人。芝芝说mnm累虽累些,不过即便新人每月底薪也有三四千块,加班还有加班费,节假日双薪,再加各种保险,制度完善正规。如果做上三四年,能顺利的按部就班升值加薪,到时每月收入超过一万没什么问题。
又转而说工作太累,自己觉的得不偿失。觉得等将来王潇真的体会到苦了也未必会谢她,没准还会怪怨是她把他拉入火坑呢。芝芝有些醉了,想起什么说什么,讲话爽快又随和,甚是好玩。
徐洋偷偷幻想,如果自己可以一个月赚到一万,就算天天加班也心甘情愿,累死也决不抱怨。芝芝打来电话找她的时候,徐洋早已等待的几乎失去信心。丁楠让她接电话,徐洋根本没想到对面是芝芝。芝芝大声说“宝贝儿,有个需要策划的空缺,但要求很高,我帮你争取来机会去面试,成不成可就看你自己了!”
放下电话,徐洋盯着丁楠,尽然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丁楠,快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丁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把你平时的状态发挥出来就是满分。如果能找到你这样认真负责的员工,也是他们公司的运气。不用担心。”
这么一说,徐洋觉得确实踏实了许多。她躺在沙发上,丁楠主动帮她敷个面膜。两人握着手,静静的等待着将要决定命运的第二天的来临。
徐洋站在宏伟的玻璃幕前,时间差不多了。她从玻璃的反光中端详自己,黑色西装裤,丁楠送她的淡紫色素净的毛衣,特意配了高跟鞋。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清新活泼,她在颈项打了条短丝巾,小巧的蝴蝶结斜挂在一边。黑色的羽绒服拿在手上,盖住已磨的破损的皮包。
旋转门将她带入写字楼大堂,伴着缓缓的轻音乐,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和外面凛冽的寒冷比这里简直就是夏天。她真希望这栋大厦与她有缘,mnm需要她。
边函安在整个mnm公司属于中层领导。mnm是国际知名广告公司,在华机构庞大。像所有外企一样,mnm的高层管理者中中国人寥寥可数。与本地职员相比,他们更喜欢将高层职位留给他们的本国职员。边函安带领的团队负责mnm所代理的众多广告客户中的两个,被称作“产品一部”。
mnm的业务量太大,公司结构复杂,虽然细分各个领域有专门的负责部门,但是像边函安带领的这种“产品部”,一方面需要直接与客户沟通所有产品线的广告创意、投放等事宜,另一方面又需与各种媒体单位交涉,还需与集团内部的其它部门主动协作衔接,工作量即大又杂乱,十分不容易管理。产品一部负责的两家客户虽谈不上是mnm代理的最大客户,但每年依然要接手超过亿元的广告代理费。最近自己手下一员得力干将被一家本土广告公司挖去委以重任。人往高处走,边函安清楚对于他们这种在外企打工,已混到差不多的职位,上升空间十分有限的本国人员来说,去一家稍小的本土公司掌握大局,无疑算条好出路。他十分理解部下的选择,但却一时难找到合适人选填补空缺,很伤脑筋。
比如今天这样的面试,如果那位得力助手还在,本该由他对徐洋进行初次面试,然后人事面试,全部都通过后才由边函安经手。但现在,只能由他亲自来初选了。
边函安扫了眼桌上薄薄一纸的简历“二十三岁。中文本科。有一年策划经验……嗯。在海南?”“能说下为什么不呆在海南,到北京来了?”他将目光移到徐洋脸上。
“那儿不适合我。”徐洋简略回答。
“不适合。当初为什么去呢?你大学不是在天津读的吗?”
“嗯,这个……是和男朋友一起过去的,他喜欢海南。可是后来我们分手了,我不想留在那个地方……所以来了北京。”这一段话将北海生硬的牵进来,徐洋心里一阵痉挛。她实在不想描述太多,却是怎样也跳不过去的。
“唔。”边函安也没多问,大概并不想讨论她的私生活,主动掉转话题。
“有一年的策划经历。都策划了些什么案例呢?”边函安开始问她的从业经验。
依芝芝嘱咐,徐洋将频繁换来换去的工作经历归结为一条,从简历上看自己毕业后一直在海南那家保健品公司上班,直到来北京前。芝芝说这样一来显得踏实,不是隔三差五惦记跳槽的主儿;二来如果公司需要电话回访,也许看到外地号码,把这步忽略掉了也说不定。
“主要是公司生产的保健品的对外宣传。广告语、印传单、拍专题片、写宣传稿……”
“你具体负责哪一部分呢?”边函安皱着眉,打断了她的话。
“都负责。我们部门只有四个人,一个经理一个副经理,拍广告片什么的大事情他俩负责,我做的工作比较琐碎,写脚本、宣传稿、策划活动、对外联系……差不多他俩不做的事情都由我来做。我负责的案头工作更多一点儿。另外还有一位同事负责外联。”徐洋一口气串糖葫芦一样道出了过去的工作情况。
“也就是说,媒体投放是由两个经理亲自完成,你负责创意?”
徐洋想了想,实在不清楚怎样能更准确的三言两语概括她过去所做的那些工作,便由着边函安的思路应道“也可以这样说吧。”
“什么类型的创意,一般会写些什么内容?”边函安用笔轻轻敲打着桌面。
“顾客使用我们保健品后的效果,治好了什么病之类的。”
“治病。你们的保健品治什么病?是跟踪病例做案例专访嘛?”
“哦,不。病例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根据我们保健品的特点选演员。”
“明白了。”边函安撇撇嘴,似笑非笑。
他又让徐洋谈了谈对广告的理解,也简单介绍了一下mnm的工作流程,仅仅如此,便客气的告知徐洋这次面试结束了,给了徐洋意味深长的一个笑容,让她回家等待消息。徐洋从大厦出来,她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似乎从一开始便被这庞大的有名的大公司的阵势给震慑住了。还有那些精确的定义,什么“媒体投放”、什么“媒体购买”、什么“广告创意”、什么“广告制作”、什么“平面媒体”、“电视媒体”“边缘媒体”“新媒体”……她感觉过去自己一个人干的那些事,在这里恨不得被拆成无数个单元弄一百个人来完成。虽说自己也一直在和广告圈打交道,但从未想到字面上这么一丁点儿差异在这个公司里就会衍生出一个人员庞杂的部门。并且,边函安还一再强调每一个细小环节的专业性。虽然边函安让她回去等结果,但徐洋自己已经感到希望渺茫。
她失意的走在北京街头。天渐渐黑了。刚才提起北海,此时无论她用怎样的意志力,都无法将这个名字在自己心底抹去化开。她想得到幸福、她想好好的爱他、她想正常的努力的工作,她仅仅想得到这些,为什么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容不下她呢?
风越来越冷了,刺的脸生疼。可是和破灭的希望相比,寒冷带来的麻木反倒是种解脱。她不想急着回家,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吧。路灯亮了。眼泪让视线模糊成一片。对面来人走到很近了她才发现人家在好奇的打量她。徐洋忽然意识到,如果再不回去,丁楠和石磊恐怕要担心死了。现在,最牵挂她的恐怕也只有这两个人了。想到这儿,徐洋快速的擦干眼泪,找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她从众多的线路和五花八门的站名里寻找到了离丁楠和石磊最近的那一条。打开锁,轻轻地推开门。徐洋本以为丁楠和石磊已经睡了,却看见丁楠背着身站在窗口。
石磊一人守着一桌吃到一半的菜也不动筷,拼命吸烟。徐洋忙解释“我面试去了,面试完在街上走了走,结果就找不到回来的车站了。等急了吧?”
丁楠依然脸朝窗外,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
石磊皱着眉看看丁楠背影,又转过脸来看着徐洋,答非所问“别理她。吃饭吧。”
说完拿起香烟和烟灰缸进了里屋。
徐洋换好拖鞋,走到丁楠身后“怎么了?”
丁楠没回答,扭脸走进厨房盛出一碗米饭放在桌上,拿着筷子递给她“吃吧,饿坏了吧?”
“倒还好。”徐洋接过筷子,迷惑不解。
丁楠自己端起一杯热水,朝里屋看看,撇撇嘴。
“不再吃点儿?”徐洋试探着问。
丁楠直摇头,摆出一副被噎住了的样子。
徐洋指指石磊剩的半碗饭,又指指房间。
丁楠摇头耸肩,意思她不管他。
“怎么了呢,吵架啦?”徐洋小声问她。
丁楠一撇嘴,抱怨道“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什么事情都说不明白。”
徐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打哪说起呀?
“他工作的事儿,死不开窍。”丁楠愤愤的补充。
“哦。”徐洋应付了一声,石磊工作的事情,想必自己是帮不上忙的,低头吃起饭来。
丁楠打开话匣子了,絮絮叨叨说起来“你说现在的事,哪有到手的好处不要的呢?别人送上门,他就是没脑子死不开窍……你没拿别人也以为你拿了,你清白跟谁说去?反正自己占着肥缺就遭人嫉妒,管那么多干嘛。死脑筋不开窍,我怎么说都说不通……”
徐洋越听越糊涂,一头雾水。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搞清了丁楠在插手石磊工作上的事情,自己实在不便多言,任由丁楠一人自说自话。她只顾向嘴里扒饭。
丁楠说的起劲,声音越来越高,没提防里屋门碰的一声被重重踢开,石磊探出头来,愤然嚷道“还有完没完?”
丁楠扭脸也冲他嚷“徐洋又不是外人!”
“谁说徐洋是外人了?我是说我工作的事,跟你又没关系……我真多余,和你说这些干嘛!”
“后悔了?谁说过我就是他的动力,一切全为我……怎么现在后悔了?我说多了吗?”
“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以后我工作的事你少管。”石磊也提高嗓门,命令的口气。
“我少管?你以为我想管呀!你和我什么关系我才管你呀……你说呀?你不是要和我结婚嘛?就现在那么点钱我们拿什么结婚?平时看你开着车有点钱花,可真结婚这点儿钱够干什么用的呀?你娶我,你拿什么娶我……”丁楠当真委屈的哭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就往下掉。
“楠楠,你怎么无理取闹呢!”石磊慌了。发现自己不但没阻止她,反倒把丁楠真惹恼了。
看起来局面要失控。徐洋含着一口饭不知所措,放下饭碗,伸手去拉丁楠。
石磊来到丁楠面前,拖起她的胳膊往屋里拽。
“你干嘛?”丁楠厉声喝到。一副大义凌然不可冒犯的样子。
“徐洋也不是外人,你拽我干嘛?”她边哭边加大了声量。
石磊并不放开她,也生气的嚷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没完!你要把我怎么样?就没完!”石磊的生拉硬扯让丁楠恼羞成怒。她用力推搡石磊,脸气的通红,眼泪在脸上汪洋一片。
徐洋无助的站在一边低声劝解“小楠,小楠,你冷静点嘛……别哭啊小楠。”
她从未见过丁楠如此失控过。
丁楠娇小的拳头狂乱的打在石磊身上,他既不能还手,招架的又有些吃力,十分狼狈。石磊无法控制这一团糟的局面了,干脆一把将丁楠抱起,任由她手脚乱踢,抱回房间。卧室里传出一阵乒乓乱响和丁楠的哭闹。
徐洋六神无主,对着一桌子剩菜黯然神伤。她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去敲敲门劝解一番?一天的劳顿紧张让她疲乏气馁,饿得似乎将要瘫倒,此时虽然真觉得无力管这吵闹,但也不至于小两口打架权当没看见,不管不顾坐下来继续吃吧。徐洋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默默站在厨房里洗碗。跟着水龙头里哗哗的水流,眼泪不由自主又掉下来。
徐洋觉得自己现在像一颗丧气的衰星,走到哪里哪里就不顺利。如果没有自己在,丁楠和石磊会吵闹成这样嘛?一样去mnm的机会,王潇一次就过关了,而自己面试的情况都不用别人来评价,自己都觉得不行。她越想越郁闷,流着泪将厨房收拾妥当。
卧室里渐渐安静了,石磊在唯唯诺诺认错。如果换了夏天,徐洋会去外面散散步给小两口腾出足够的空间,可是现在天寒地冻,她不知道自己能往哪儿去。心情糟糕透了,索性关掉灯早早躺进被窝,一屋子黑暗就像一屋子漆黑的问号,将徐洋憋进了死胡同里。
徐洋睡不着。各种纷乱的事情在脑海里进进出出。所有的事情,生活、工作、住处、钱,所有的事,现在的情形全部糟透了。但要怎样走下去呀?看不出丝毫明晰的路径。
正想的悲伤不已,里屋突然又传出丁楠咿咿呀呀的叫嚷声。徐洋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生怕她们再打起来。听了会儿,突然明白了这是两人和好的莺声燕语。徐洋呆了,一动不能动。自己真是多余。在这里,在这目前能让自己感到温暖和安慰的唯一地方,自己多余的让人羞愧。小两口吵架合好后的亲热,也因为她的存在而必须压抑自己不叫出声来。但激情还是从各种不可知的缝隙钻进她的耳朵,像燃烧的木炭条一样灼烤着她。第二天是周末,徐洋一早起床,打算出去散散步。然后再给丁楠和石磊带午餐回来吃。正收拾着,石磊从卧室出来说上午公司有事,就急急的出了门。也许是因为昨晚和丁楠的争吵让他觉得面对徐洋有些尴尬,徐洋还没来得及搭话,已经合上门走掉了。
徐洋自己在小区周围散步,还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除了急匆匆的行人和寒冷的风,再无生气。路过一个早点摊,刚出笼的小笼包热气腾腾,徐洋站在远处望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把一屉屉包子端走,穿白大褂的店主有条不紊的忙乎。她呆呆的看着那一片烟火,觉得画面里的人充实祥和。“他们幸福嘛?”徐洋暗自在心里揣度“这店主恐怕每天半夜就要开始张罗这一方小店,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你们来之前,走之后,都要去做什么去面对什么?”“你们有家回吗?”“你们都和你们爱的人在一起吗?”“你们有经历过我这样的经历吗?”“你们是否曾去过海南岛?你们是否曾和相爱的人在海滩拥吻?你们是否曾被爱情深深伤害?你们一定也会知道,在那些走路的、挤车的、睡觉的、微笑的、看似平静的身体里,有一些心受过委屈伤害却依然汹涌……”她自己这么胡思乱想。本以为双手不停忙乎的店主不会注意到她,谁知在空歇时胖胖的白帽子店主突然抬起头来,冲徐洋笑嘻嘻的问“姑娘,吃包子嘛?好吃。鲜猪肉大葱馅,还有小米粥呢。”
一张陌生的,红扑扑的笑脸,徐洋被他感染了。她像个勇士般走到摊前,精神抖擞的说“吃!来两屉。哦不,三屉。再来两个小米粥!”她要把这热气腾腾的包子带回去和丁楠分享,她打算大大的吃上一顿,吃撑了,就像每个包子的褶里都装着这胖店主灿烂的笑,她要把他的笑一起吃下去,狠狠的吃下去,吃到自己和丁楠撑着!
拿着早点回到家,丁楠已经起床,正在卫生间梳洗。见她回来,漱了口来到餐桌前。丁楠面色红润,没了昨晚的惨淡。捡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呼,烫!”赶快换到另一个手里。
徐洋把小米粥端给她,提醒说“刚出笼,慢点儿呀!”
“饿死了。昨天没吃两口,差点被那个傻瓜气死!”丁楠虽然还在抱怨,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得打起来呢。”徐洋给自己也倒了碗粥喝。
“才不会呢。他不会打我,你放心。”丁楠看起来心情大好,胸有成竹。
她们欢快的吃着热包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吃过似的。
“要是我我就打你。你看你都把石磊气成什么样了?有事不能好好说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见丁楠好起来了,徐洋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下。丁楠有时对石磊的态度,徐洋还真有些看不下去。
“昨天吧,石磊他们公司的供货商,主动要拿给石磊十万块钱,石磊他尽然不要!你说他气人不气人?我说两句我的看法,他就不成了,说工作的事我少管……我当然生气了!”丁楠撅着嘴,翻着眼珠。
“啊?干嘛给他那么多钱?”徐洋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打断丁楠问道。
“人家说这一年合作的不错呗,年底了答谢一下。”
“钱太多了吧。是不是……贿赂?”徐洋小心翼翼吐出这两个字。
“不是。人家说过去一直合作的不错,年底了答谢一下。现在哪个公司年底不这样维护一下客户关系啊,又没说让他做什么。”丁楠嘟嘟囔囔的甚是不满。
“拿了以后万一提要求怎么办?”
“石磊也这么说。但我想过了,反正他们就卖通讯器材嘛,不是从这个供货商这里进货就是从那个供货商那儿进,还能提什么要求呢?无非继续合作呗。”丁楠轻松的分析道,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我觉得不妥。”徐洋担忧的看着丁楠。
“换了谁谁不拿啊,反正拿不拿大家都认为必定是拿的,在他那个位置,谁会相信你是清白的?不如干脆拿了算了。不拿的才是傻瓜呢。”丁楠不屑的一挥手。
“丁楠,是不是……你们的经济状况也不好?”丁楠对钱这么不管不顾的欲望让徐洋开始不安。
“怎么说呢”丁楠顿了顿,放下手里的包子认真讲起来“不至于不好,但一想到以后我就焦虑。他现在的情况,要学历没学历,说聪明也根本谈不上。虽然职位高,工资赚得也还行,但这完全是因为跟着他老板时间长了,性格老实人家信任他,才混成这样的啊!说白了,就是运气好。可是谁能运气好一辈子呢?如果让石磊自己出去找份工作,依我看,还不如咱俩。他虽然有些存款,但也十分有限。这房子是租的,车是公司买的,答应归他开,可是如果离开公司到底算谁的也说不清。石磊还总提和我结婚,想一想就头疼。拿什么结呀?”
“不管怎么说,石磊的老板确实信任他。乱担心些什么。”徐洋并不了解个中细节,只是觉得丁楠多虑了。
“徐洋,你是理想主义,敢爱敢恨率性而为,感觉不到我这份憋屈。你也知道我选择和石磊在一起,就是因为他有事业基础。现在工作了才明白,在社会上这点基础算什么呢?真正能依靠的还得是个人能力,要有竞争力!他有什么竞争力呢?连文凭都只是初中毕业。前阵子我让他报考一个成人大学,充实一下自己,可他完全没兴趣。你说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大学生研究生遍地都是,他老板今天信任他,难道明天就不会有个学历高视野更开阔更值得信任的人出现?到那时他老板凭什么不选择学历素质更高的别人?说真的,其实我心里一片死灰。我觉得以他现在的状态,事业上的发展恐怕也到头了。还能指望什么更好的发展呢?这样子不赶紧弄点钱,怎么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