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广播降温,地面温度为摄氏零度。这对于只穿着t恤和短裤的徐洋来说太残酷了。她走出机舱,北京冷的像块结霜的玻璃。不,玻璃是凝固的,只要你不去碰它,完全可以保持自己的温度,而吹在徐洋身上脸上的风就像摔碎的玻璃,七零八落没头没脑被扔过来,不分青红皂白。
看见丁楠敞开一件羽绒服站在出站口迎接她时,徐洋恨不得融化在她怀里。丁楠接过徐洋手里的旅行包,递给站在一旁的石磊,隔着羽绒服紧紧将徐洋搂住。
石磊右手拎着包,笑眯眯望着她们两个。
“瘦了,看起来那边伙食不好,回来要好好补补。”石磊打破这没完没了的温情,一边将她们带出机场一边调侃起来。
“走,想吃什么?”丁楠马上问道。
三人来到停车场,很快钻入车内。
“天气变的真快,昨天还好好的呢。”没等徐洋回话,丁楠自顾自感叹起来。
又指挥石磊“再把暖风开大些。”
“已经是最大了,热热车就好了。”石磊说话时从后视镜中瞟丁楠。
他又扭过脸来笑着冲徐洋“瞅瞅你选的日子,早一天晚两天也都不至于这么冷啊,正赶上变天。冻坏了吧?”
“海南那么热,谁会关心降温的天气预报呢。”徐洋喏喏的答道。
“我说的没错吧,还那么迷糊。”丁楠冲石磊一抬下巴,好像早就料到了。
“你带冬天的衣服了吗?”她又盘问起徐洋。
“没带就先穿你的呗。”大概早料到徐洋瘪瘪的旅行包里不可能装下太多衣物,没等徐洋开口,石磊抢先插话。
他主动投来的善意使徐洋心里踏实许多,毕竟从今天起自己就要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多傻啊你!”丁楠夸张的叫起来。
“徐洋这么高个儿,你看这羽绒服都紧绷在身上,我的衣服她怎么穿?”丁楠一点都不掩饰口气里的不屑。
“有空去买几件吧,冬衣寄回我父母家了。”徐洋赶快接话。
她生怕丁楠的态度让石磊不悦。
“不着急,可以先穿我的。我有运动款的外套什么的。”石磊依然笑眯眯的出主意。
没等石磊说完,丁楠又抢道“算了,直接去商场吧。你的衣服给徐洋穿得多土啊!”
“不是去吃饭吗?”石磊从后视镜中看着她们。
丁楠看向徐洋“你说呢?”
态度中少了冲石磊讲话时的骄横。
“都可以……好吧……反正迟早也要买。”徐洋稍微犹豫了一下,接受了丁楠的建议。徐洋初来乍到,头脑还在恍惚。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除了北京,她没想过任何其它地方,她的头虽昏沉,但一切仿佛又理所当然。这里好像是不论天气好与不好,不论是否有丁楠接机,不论遇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困难最终都要奔来的地方。
她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她的父辈,父辈的父辈那些先祖们从中原迁徙到那里,当时是什么原因,那个小城市对于她的先祖们意味着什么,她无法考证。对于自己,虽然十七岁上大学前从未离开过那里,但心底却从没觉得自己真正属于那儿。她对那座城市心存隔阂,缺失梦想的隔阂。
在那里,她看不到身边任何一个人过着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可理想中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恐怕也不十分明晰,仅仅是一种冲动和一点儿感触罢了。徐洋在天津读大学,毕业后重回故乡,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这样过完,这样的人生,未免太枯燥太寂寞,她连想都拒绝这样去想。
在大学里,丁楠是睡在徐洋下铺的姐妹。那四年她们无话不说,有时默契的就像一对连体婴儿。虽然将近一年的分离使丁楠看上去变化很大,尤其对石磊刁蛮任性的态度。“也许她在有意显示自己对这个男人的重要吧”徐洋心里这么想。她自己刚失恋,也没有过多心思再去揣度别人的心态了。大学时徐洋认识了经济系的北海。北海比她高两级,俊朗骄傲。他的气质光鲜抢眼,自然很受女孩儿们喜欢。当徐洋发现自己比别人更多的吸引了北海的目光时,自然很快就在一起了。她没法不爱他。北海不费吹灰之力追到徐洋,甚至后来在她们聊天时,都不能清楚的回忆起有过“追求”这个过程,徐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挫败感的。北海太出众,他的青睐让她方寸大乱,所以不敢过份矜持,生怕一转眼就被别的女孩儿吸引跑了。
徐洋大学毕业时北海已经在深圳闯荡。她拼了命的想嫁给他,恨不得一出校门一脚就踏入他的家门,与他紧紧捆绑在一起生老病死。她不假思索的去深圳投奔他,他却又爱上了海南岛。
她与他一起辗转来到海南,顶着南国艳阳怀揣爱情承受着年轻人的辛苦,她和他一起闯荡。他爱上相机,拿着照相机浪迹天涯。她对他抛弃自己的专业和一份稳定的工作做自由职业者并不抱怨,坚定的相信他会出人头地。他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理所当然把他的梦也当作自己的梦。
有两次,徐洋的妈妈来到海南,她企图说服这个小女孩回家,回到小城市去过安稳的日子。一个当妈的再清楚不过她女儿这种为爱情义无反顾里藏着多少危险。
“那里没有我要的东西,妈妈。我恨透了一潭死水的生活,糟糕透了……没有热情。”徐洋毫不犹豫,生硬的拒绝了。
“什么样的热情?生活就是生活,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今天听妈妈的话不会错。不然,你这生注定会多灾多难的啊!”
这个中年女人强压怒火,面对唯一的女儿她心力交瘁。她知道此时表现愤怒和急躁不会带来丝毫益处,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女儿肯先跟着她走,以后的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
她的难过和忧心宝贝女儿不能理解,这使她疼痛。她不能看着徐洋跟着一个浪荡子满世界流浪。每想到徐洋的现状,她就会联想到所有听到看到的那些关于女人的磨难。
“我到了您的年纪才能尝到生活的甜头,那样不是太晚了嘛妈妈?我要过二十几年索然无味的日子去等待老了才明白的安稳幸福,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太悲哀了?”
徐洋毫不怜惜,强硬的口吻。她不但不服从,而且对妈妈平静安稳的生活公开质疑。她的语气中有不屑。
“难道和一个没有固定工作,吃饭都成问题的男人在这纷乱的社会上晃荡,就是在追求你说的希望和梦想?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爱情、前途,到底是什么?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想清楚……一个需要靠你赚钱养活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心疼你保护你?如果他爱你就会为你考虑,想办法给你一份安稳的生活,计划未来……他和你讲过这些吗?他为你计划过什么?”
“我又不是自己没手没脚,为什么要他为我计划!我相信我们经济上的状况只是暂时的。”徐洋努力争辩。可是说到这些实际的问题,难免还是因为没有底气而被激怒。
“今天做这个明天做那个,毕业都两年多了还是这样不稳定,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呢?”
“可是我爱他,妈妈。”
不等妈妈说完,徐洋就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就像是在说即便死,自己也视死如归一样。
心甘情愿。
“傻瓜。爱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啊!”妈妈摇着头哽咽起来,她有再多的道理此时也无用处。
“爱情是稳定的生活,是赚了工资给你花一心想着买房子生孩子下班回家做饭上班别出差错凑合着把一辈子过完……可是如果不是和一个你爱的人在一起怎么能在这些事情中找到快乐呢?妈妈,我只爱北海,除了他,我不可能再接受别的男人。如果你非要我回家去,可以当我现在就死了吧。”
丢下这一串狠话,徐洋绝然的将妈妈丢在酒店,自己跑掉了。后来妈妈又打电话希望临走前见北海一面,徐洋知道并没有什么可喜的事情在等待北海,难免又是一场不愉快。于是自己编了个北海去外地给人拍照片的理由推脱掉了。
徐洋把这件事讲给北海的时候,北海没头没脑的开始责备她。说她不懂事,说她不理解大人,也不理解北海……北海说出的一大堆理由让徐洋觉得可笑又荒谬,如果不是怕他为难,她何以用得着得罪妈妈还撒这样的慌?为此两人大吵一架。北海气愤的摔门而去,她哭啊哭啊,从傍晚一直哭到凌晨依然不见北海。她给他打了几十个传呼都不回,她蹲在楼道口的小卖店门口不停的哭,无计可施。别人提醒她要不出去找找,徐洋便慌乱的像只无头苍蝇般冲去大街小巷找北海。
所幸她们所在的小城是座旅游城市,市内凌晨可去的地方并不多。她在一家叫日落的酒吧找到已经喝醉的北海,她委屈的拉着他的手说跟我回家吧北海,是我错了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不懂事我们快快回家去吧。
北海用力甩开她。徐洋跌倒了。
北海说徐洋你说什么爱我?我看你只是爱你自己的爱情吧。你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在你妈妈面前把我说的一无是处。或许你觉得我根本不配去见她?我一无是处,那你为什么不和她走?为什么不去过她给你安排好的舒服的生活?为什么跟着我?你不知道我多想让你走啊!你就是贱!你爱我什么?你知道我有多烦你吗?整天跟着我跟来跟去,走到哪里都阴魂不散,这是爱吗?你不过是爱你自己的爱情!
北海拉过旁边一个女孩指给徐洋看“你看她漂亮嘛?告诉你她比你性感十倍一百倍,我现在有兴趣的是她,是她!”说着北海将女孩的脸按到自己面前强吻起来。
女孩挣扎着推开北海。她跑过来扶摔倒在地的徐洋。她蹲下身时镂空丝袜和闪亮的高跟鞋在徐洋眼前冰冷的晃着,甚至因为裙子短,在用力去搀徐洋时徐洋仰脸刚好看到了她裙底露出的蕾丝内裤。徐洋大脑一片空白。她看这女孩的脸,确实漂亮,画浓妆,戴着亮闪闪的首饰。徐洋呆呆的望着她,胸口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震的空空荡荡。
天旋地转。
任由女孩搀着她走出酒吧,女孩用轻松的口气告诉徐洋她和北海没什么,不算太熟,让她不用把北海说的话放在心上。徐洋知道这话也许是真的,但她从没想过北海会如此凶狠。这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孩儿身上的一切像闪亮的刀刃一直在自己眼前晃,这是北海晃向她的匕首!它们那么逼真,那么生动的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徐洋想躲开,又想迎头冲上去。丁楠是徐洋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她随石磊来到北京,找到了一份秘书工作。虽然薪水少又枯燥,但她说,刚毕业不想出去拼的太累,这样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先观望着,慢慢适应社会。徐洋虽然不是这种做事风格,但十分了解,丁楠向来行事都有步骤有计划,相比之下,自己更感性些。
毕业前丁楠与交往了四年的同班男孩分手,随后与大她八岁的石磊交往起来。按照丁楠的说法,与初出茅庐的男孩从零打拚,一时半会儿根本熬不到头,况且,真到了他有出人头地那天,未必还能珍惜已过风华正茂的自己。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有已经事业稳定的石磊在等她,何必再冒那份险受那份累呢。
徐洋去投奔北海时丁楠并没有劝她,只说了句世事难料,如果将来有需要记得还有她。谁知这句话成了徐洋在荒冷逆流中揪住的唯一一条稻草。
石磊和丁楠是同乡,小时候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他没上过大学,初中毕业就在一家通讯器材公司工作了。因为工作的早,他老板只有一家店面时石磊就是他最可靠的伙计,后来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做到了北京,水涨船高,石磊也被安排在重要位置上了。他长的白白胖胖,显得脾气很好。从少年时起石磊就对丁楠心存爱意,只是在他看来她是美到不可接近的雕塑,纯洁、冰冷,自觉的做着邻家大哥哥。丁楠大学毕业前来北京找工作,石磊理所当然的殷勤接待。一来二去两人有了默契,他觉得有戏,试探着追求她,没想到丁楠很顺利便接受了。梦想照进现实,石磊自然对丁楠千般呵护,百依百顺。
徐洋与北海分手,给丁楠打了一个电话便飞来了,仿佛因为有丁楠在这儿,北京也成了她的家。石磊自当鞍前马后,也对徐洋照顾有加。商场里人头攒动。徐洋随着丁楠和石磊在品牌卖场挨个逛。丁楠把一件毛衣在徐洋身前比了比,眼睛机灵的一眨,开心的笑了。
“这件不错,快去试试。”
徐洋接住,转身时快速瞥了眼价签“八百九十九块”。
她在心里盘算,买完机票还剩三千多块,要找地方住,还要吃饭,这件毛衣对自己来说太贵了。
“颜色我不喜欢。”徐洋找了一个借口,婉转的拒绝了。
服务员插话进来“女士,这种紫色很适合您的,您看,显得皮肤多白。”
说着将毛衣拿到徐洋身前对着镜子比划。
徐洋看着镜中的自己,毛衣被垂直铺展在身上,素净的紫色,确实漂亮。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真的,我不喜欢这个颜色。也许咖啡色会好一点。”她需要找个借口掩饰自己的窘迫。
“可以,我去拿件咖啡色的,您可以两款都试试。”服务员热情的介绍着,果真又拿出一款咖啡色的来。
徐洋没想到会是这样,只得将两件毛衣都拎进试衣间。她希望它们不合身,看起来又丑又土最好。但不幸的是,这两款毛衣对她来说都太合适了。无论是紫色还是咖啡色,都显得端庄典雅。她一时找不出更合适的借口拒绝,心里着急的想,实在不行,也只能将衣服生硬的丢下扭脸就走了。
“要那件紫的。别提多美了!”还没等徐洋表态,丁楠抢先帮她做了决定。
丁楠虽然在衣服的品味上懂她,但却不了解她口袋里的苦衷。这怎么办?她把毛衣拿在手上,反复检查着,心烦意乱的盘算对策。
谁知丁楠又一把夺过去,大大咧咧的甩给服务员“别挑了,挂在这儿的衣服怎么可能有瑕疵呢,就它吧。”
无可奈何,衣服一下子就被服务员抓在了手里。
丁楠又冲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冲服务员抬抬下巴“那件,也拿下来试试。”
“今年太冷,没羽绒服没法出门的,试试吧。”丁楠从服务员手上接过衣服,径直披在徐洋肩头。
她任丁楠摆布,机械的穿好。她已懒得再看价签了。如果自己命中注定要因为买两件衣服而破产,身无分文的流落北京街头,那也只能认命了。从昨晚起这种挫折无奈感始终围绕着她,所有事情都如此糟乱,自己被夹裹在其中沮丧无力,现在她也不想挣扎了。认命吧。看命运到底要将自己怎么样。
羽绒服也合身。丁楠利落的指挥服务员“就要这两件,开票。”
徐洋只得去翻钱包。一摞看起来还算厚的百元钞票一张张数过去,只剩下零星几张了。
服务员写好付款票据,徐洋去接,不料却被丁楠一把抢走,递给了石磊。
徐洋手里拿着钱错愕的看着丁楠,两件衣服都不便宜。她急忙去抢石磊手里的票据,石磊一闪身心领神会向收银台走去。
“这是做什么?”徐洋好像终于从梦中醒来。她焦急的望着丁楠。
丁楠挽住她的手臂“别管他,让他去。他挣的可多呢!”脸上是既得意又体贴的温柔。
“挣的再多也是你们的钱啊!不行不行。”徐洋把手中的钞票全数往丁楠手里塞。
“你打电话时我就知道肯定出了变故,声音都不对劲儿了。但我了解你的个性,你不说我也不追着问了。你和北海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但是在这里,生活上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你在那边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嘛?吃了那么多苦……”丁楠亲昵的帮她把碎发向耳后掖了掖,继续说“石磊是好人,只要我开心他是不会计较的。我和他说过了,不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帮,他对我好也就必须对你好。这些就算我们送给你的见面礼吧。正好也可以检验下他说的会对我和我的家人一样好,是不是真能做到。”丁楠狡黠的冲徐洋挤挤眼睛。
“可是我……毕竟不是你的家人啊。”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家人啊。我们以前说过的话,比我和我全家人说的都要多……”丁楠将包好的衣服拎在手上,仿佛徐洋是个病号般搀着她。她一脸调皮,轻松的说着话,冲淡了徐洋的尴尬。三个人在外面吃过晚饭,回到住处。
丁楠住着石磊租来的一室一厅。房间被刷成淡绿色,面积不大,很整洁温馨。客厅一侧摆着一组宽大的灰色沙发。丁楠将一床棉被放在沙发上,一面往蓬松拍,一面说“沙发肯定没有床舒服,先凑合一下,过两天让石磊弄张单人床去。”
徐洋看看四周,哪儿还有搁床的地方呢。她躺倒在沙发上,用被子蒙住脸,闷声说“有沙发睡就足够了,不用那么麻烦。”
“怎么变的这么客气?”丁楠拍了下被子,坐在她旁边。
徐洋没有接话。
丁楠拿捏不准她是否想要聊会儿天,停顿了一下,看徐洋盖着被子一动不动,起身准备离开。刚站起来,徐洋隔着被子说“小楠,我和北海分手了。这次,是真的。”
虽然这是丁楠早已预料到的情形,但还是呆住了。她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安慰她。徐洋下了多大的决心,排除了多少困难才和北海厮守在一起,恐怕只有她最了解,如今面对她如此冰冷的说出结果,丁楠反倒不知所措。
顿了很长时间,丁楠听出徐洋在哽咽,她心里反倒踏实了些。重新坐下。隔着被子搂住徐洋轻轻耸动的肩膀。“你个傻瓜。会过去的,放心吧。”竟也觉得鼻子一酸。
大概,除了徐洋本人,也只有丁楠真正知道她对北海爱的有多纯净执着。
石磊端着一杯热水站在房间门口,看到这一幕,他清楚两个女孩很深的感情,生怕丁楠控制不住也哭起来,悄悄走过来,把热水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在丁楠背上拍了拍,轻轻拉着她的手回了房间里。徐洋清楚自己的处境。虽然丁楠和石磊对自己好,毕竟也是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
休息了几天,她就去报摊把所有有招聘广告的报纸全部买了回来。将新打印好的简历装在信封里,按照报纸上的地址一封封投递出去。丁楠让她在简历上填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尽管每接一个电话需要四毛钱的通信费,丁楠也没有丝毫犹豫。她说这样保险,免得有公司不能及时找到徐洋漏掉工作机会。
徐洋常常按耐不住,一天里给丁楠打上几个电话追问有没有面试消息。丁楠总是笑嘻嘻的安慰她,每个公司都有流程的呀,不可能接到简历立刻打电话,叫她耐心一点。
越来越薄的钱包却让徐洋没有太多底气,一天比一天焦虑。徐洋突然有些小小的羡慕起丁楠来,羡慕她能找到这样疼爱自己的男人,羡慕丁楠的运气。每看到石磊和丁楠笑闹,石磊一脸开心的被丁楠“欺负”,徐洋心里就会飘过北海的影子和自己的痛。与北海风里来雨里去海市蜃楼般的爱情就像电影,浪漫的不真实。她知道丁楠未必有多爱石磊,但丁楠却被呵护着,体会着实实在在的幸福。徐洋不禁反复问自己,爱情到底为何物?第二天出门去面试。一周后,徐洋接到通知,可以去一家小广告公司上班了。
徐洋负责为公司撰写广告文案,谈好一千两百元月薪,试用期三个月,转正后薪水涨至一千五百元。为此石磊请她和丁楠吃饭,他说这仅仅是预热,等徐洋发薪后还要另请大餐。再不需要什么客气的言语,在徐洋心里,丁楠和石磊都是她的亲人,是现在唯一可以信任依靠、可以同喜同忧的亲人。
来到北京后,徐洋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家人。给家人打电话时小心回避着这个话题。徐妈妈大概念在海南和她的冲突并未得到解决,又担心继续僵持下去真的要丢失掉这个头脑被爱情冲昏的女儿,所以徐洋对近况总是用一句“很好很好”一带而过,她也不敢再继续逼问了。能维持现状不变的更糟,对于徐妈妈来说也许就算是一点儿小小的安慰了吧。
徐洋深知父母爱她,会尽一切所能帮助她,但她们的忧虑和为她的安排常常使她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她宁愿调整自己独立面对。她觉得自己要以坚强从容的样子面对她们才能减缓她们的忧虑,从而也让自己轻松一点儿。她清楚虽然与北海分开是她们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但如果现在就告诉她们,她们又将会对她有新的“安排”。不如等到自己一切真的变好,能理直气壮不被她们“安排”时再对她们坦白吧。
徐洋兴致勃勃去公司报道了。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急切的等待着领导安排任务。她需要找个机会来表现自己的工作能力。可是两周过去了,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具体工作落在她手上。没有工作内容的工作着实让她不安心,徐洋委婉的去问总监,总监拿出一本《广告策略》递给她,不疼不痒的说“先找几个案例,分析分析写份报告。”
徐洋抱着《广告策略》摸不着头脑。比自己早来的同事提醒她,公司没有业务,不要自己跑到领导那里寻不开心。没有业务为什么要把自己招聘进来呢?同事两手一摊说,不让你去写字楼里挨家发小广告就不错了,我们刚来时都被安排去发小广告的。
自己应聘的是广告公司的策划职位,为什么去发小广告?公司业务不好她能在这里呆多久?公司能撑下来嘛?一连串疑问让徐洋摸不着头脑,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正愁眉不展的时候,总监突然安排她写一份广告策划文案,这任务来的太让人开心了。客户是一家软件公司,坐落在中关村一栋著名的大厦里。徐洋随业务经理王潇去拜访客户,以期了解更具体的产品细节来展开研究,为文案做准备。
在会议室里等了许久,被约见的刘经理一脸茫的出现了。他疑惑的问,你们……做什么广告的?
王潇向刘经理详细的介绍了公司情况,提醒刘经理他曾和刘经理有过一面之交,并且在他们出发前和刘经理通过电话。刘经理恍然大悟,但转而一脸尴尬的说,恐怕是搞错了吧,把徐洋他们和一家做礼品的公司搞混淆了。刘经理一边挠微秃的头顶一边解释,目前并没有什么产品需要广告推广,但有一个软件正在讨论开发,目前还处在调研阶段,等定下来,顺利的开发,至少两年后才能计划广告的事情。
既然情况如此,王潇立刻改变了策略。他向刘经理大谈自己公司也能做礼品,需要什么样的只要刘经理能把款式说清楚,他保证价廉物美。刘经理一脸僵硬的说,我们专业的事情更愿意找专业公司来合做。言下之意,他们因为不够专业而没有机会。
从大厦出来,王潇和徐洋都有些丧气。无论如何,王潇的主管是不该在事情完全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把他们派来的。徐洋想了想,觉得来谈业务这事情虽然是两人一起出动,但毕竟王潇才是业务经理,谈不成承担的压力更大些,所以在路过麦当劳时主动邀请王潇进去喝杯饮料,缓解一下颓丧情绪。
徐洋买来两杯咖啡,两人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王潇很焦躁,隔一会儿便下意识的松动一下系的太紧的领带。僵硬的衬衫领口像两块塑料片支在脖子两边,他的头看起来就像被镊子夹住了,分外可怜。
他对着咖啡杯叹气,好像那是一口井,有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刚刚跳了进去。
徐洋小心的问“是不是这单谈不成对你影响很大?”
王潇眉头紧锁“我马上要过试用期了。如果再谈不成一单业务,又没有人帮我说好话,可能就得另找工作了。”
“你来公司多久了?”徐洋关切的问。
“两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