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抱歉,外孙刚才已经责罚过了。”
外婆似乎还替步谢罪了。
“不,已经足够了。你外孙挺重视朋友的嘛。而且我家这只没教养的狗也有错……”
那家人看到步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了。
“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那孩子会得感冒的。”
那家人说完还答应会缩短狗的链子,然后就回家里了。
“没事吧。”
只剩祖孙两人后,外婆用手帕擦了擦步的脸。
“嗯。”
步点了点头,心里感觉很不可思议。
“外婆,那里有只奇怪的东西。”
说完指了指眼前的地面。
“有只小小的白色动物。咦?那是什么动物?”
“应该跟我昨天给你看的画一样吧。”
祖母看了眼步指的方向,眯起眼说道。
“……这么一说,好像是呢。可是,看不清啊。”
外婆对眯起眼的步解释道:
“它的脸长得像鼹鼠……”
“嗯。”
“背部还有斑点……”
“嗯。”
“尾巴还分成两股吧?”
“……嗯嗯。是啊。就是这样子!那,难道这就是……”
步战战兢兢地转过头询问道,外婆点了点头。
“是啊,那就是野分。只有你才能看得见的犬神。”
“那就是……”
步跪在那只小动物跟前。
“野分。”
步喊着它的名字,伸出了手。
野分沿着步的手跑了上去,坐到步的肩膀上。
突然的靠近让步吃了一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野分的脸。
“也很像仓鼠呢。”
步嘀咕了一声。
外婆把一块黑色的东西递给了步。那是在家妈妈常让她吃的炭烧。
“为防野分马上又回到身体里去,快吃下吧。”
步听话地把炭烧含在嘴里,平常的那股苦味顿时在嘴中扩撒开来。
“我从前就在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烧成的?”
步皱着眉头抬头看向外婆。
“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外婆说完笑了笑。
“该回去了。小典还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步点了点头,祖孙俩走了起来。
路上,步的态度和语气都恢复了温和,外婆对她解释了一下。
犬神依附在步心中,侵占步的心。步的语气变得如此粗暴,大概也是受其影响吧。外婆以前虽然也听说过这种事,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她也无法判断。
因为步太温柔了,所以才会被犬神乘虚而入。
外婆详细地解释过后,步心里的担忧还是挥之不去。
“犬神的真正身份真的是古时候狗化的妖怪吗?”
即使看到那只白色物体从自己体内吐出来,步还是不敢置信。
“没错。犬神是吞食憎恨,寄宿于人心中的可拍妖怪。犬神附身在我们一族身上,折磨着我们的族人。若非如此,我们的祖先应该也能一直过着平和的生活吧。”
外婆说完点了点头。
“这样啊……”
步还没完全理解,但看到外婆坚定的神色后,感觉不能在多问。
她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块,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然后再次低下头。
“我做了很多坏事。之前肯定也做了不少像今天这样的坏事。”
“做了坏事的是野分。小步不用在意。”
但步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她确信事情不是这样的。
“以后必须得多做好事。”
祖孙俩回到家后,典子已经起来了。她看到头发湿漉漉的步后,不禁吃了一惊。
步对典子解释说,刚才外婆已经把犬神赶出去了,而现在犬神就在她的肩上。步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典子虽然看不见野分,但还是紧紧抱住步替她高兴。那时她的衣服也被沾湿了,第二天两人一起得感冒了,只好再在外婆家多住一天。
之后步向外婆请教了驯养犬神的练习方法,和犬神的知识,野分的影响也随之减弱。而“阿步”也再没出现过。
步突然睁开眼,看到床旁边的野分正躺在固定的地方酣睡。
那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古老妖怪。虽然总是我行我素,但如果它的真正身份是“阿步”的话,它会不会想再回到身体里呢?
步想起被御门施展返魂术时的事,那时候出现的恐怕就是阿步吧。虽然阿步说不要忘了他,但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忘记。
不过,已经无法再跟他在一起了。如果让野分再次回到体内的话,自己又会变得不正常了。自己也不能总疯疯癫癫地生活在这边的世界。
最近父母看起来都很快乐,步已经不想再伤害到谁了。即使那样做会违背自己的本心,也总比自欺欺人地活着要好得多。
自己一直生活在这边的世界,也不认为自己会离开。犬神问题唯一的正解应该就是自己一直留在此处。她希望自己的猜想正确。
这时,步想起了村主庆介,心里感觉有点悲哀。
她闭上眼,听着典子安详的呼吸声。被窝里很暖和,门外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了,父母大概都睡了吧。
不知为何,她心里异常地不安。
“步真是胆小鬼,我的话绝不会输的。”
步开玩笑似地嘀咕了一声,心里变得踏实了一点。
最终话·犬神尾声
教学楼后面,在施工薄板围起来的区域内,游泳池的建设已经再度开启了。但今天要举行毕业典礼,所以没有施工。
在工地现场旁边,有一座不知何时由谁所建的小供奉塔。如果不知道的话,谁都不会留意到这么一座小塔。塔上没写任何文字,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这是为谁而建的供奉塔。
松田浩子也是知情人之一。提早来到学校的她穿过东京樱花的黑色树干之间,来到此处。
那天,久里宫女子高中樱花盛开,供奉塔周围洒落了一地的花瓣。
浩子用手将塔上的樱花拂落,献上带来的小花束,双手合十。
这里是改变了她人生观的事件开始的地方。事件之后,她每隔一周都会来这里一次,献上祷告。
供奉塔虽然是为村主庆介的母亲由希子建造的,但浩子认为在事件中死亡的所有人都沉眠于此,所以常来这里。
浩子在心中默念牺牲者,大量女性和警察,还有御门智德,前些天自杀的大岛多纪也都计算在内。至于庆介是否算牺牲者的问题令浩子相当烦恼,不过她想起了僧人的话“人死了都是佛”,于是最近决定把庆介也计算在内。浩子感觉在这里祈祷的话,心意就会传达给所有的牺牲者。
浩子复归学校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得不与住院期间流传开来的丑闻作斗争。班上的同学虽然都装作若无其事,但总是悄悄地在背地里说浩子的闲话。即使浩子不想听,那些话还是会传到她的耳中。
事件已经被严令封口,即便警方不封口,浩子也不愿提及那起事件。既无法说出真相,其他人也不会当面来问,所以浩子就连否认都无法做到,一开始时真的相当痛苦。
不过,浩子没有言败,自己能在那样的事件中活下来,现在这点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保持着落落大方的作风,状况开始逐渐改变。
或许浩子自身也坚强起来了,虽然还时不时会做出些轻率的举动,但心境已经快平复下来了。
即使与班主任吉行接触,也已经不会再心疼了,也能发自内心地祝福他的婚姻了。到现在她反而有点不能理解当初自己为何会那么执着了。
那时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虽然还不谈不上成为大人,但至少希望自己能有所成长。
最近浩子常在思考自己的将来。笼统的想法就是毕业后就去一所适合自己的大学深造,不过她还想要更具体一点。
这个春假她申请了去新西兰的外语留学。留学虽然也有更好地掌握英语的目的,但她更多地是想通过新的经历开阔视野,期待着能有什么新发现。
自己之前若稍有差错,估计也会成为这供奉塔供奉的人。不,倒不如说自己能得救真是个奇迹。在这十年间与山彦直接相关的人,除开有异术护身的真琴,能活下来的就只有自己和典子。
在事件中,浩子甚至还被操纵上吊了,真亏这样都能得救。这自然得感谢发现意外的母亲的爱,但同时浩子也感觉御门一直在冥冥中守护着自己。这种单方面的臆想太过羞于启齿了,所以她只敢在心中悄悄的幻想。
事件之后,步对浩子说自己见到御门的幽灵了。浩子听后心中甚是不甘,为什么御门不在自己眼前显灵呢。明明自己一直在等着他出现,然后问是不是他救了自己。
不过,或许最好还是不要再相见。反正那个御门肯定不会吐露真言,而且世上有些事还是不要弄得太明白为好。
浩子回到教室后,学生几乎都到齐了,正热闹地闲聊,例如毕业典礼之后有什么计划之类的。甚至还有学生已经开始仔细化妆了。
有贺真琴没有加入到闲聊的圈子中,而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浩子跟她打了个招呼后,她也轻轻地回了句。
昨晚,接到真琴联络的警察把结梨逮捕了。据说结梨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被套上手铐了。
真琴没有去现场,而是在温暖的警察局里听取了这则情报。
事情告一段落时,已经接近黎明了,但真琴不想等到第二天,所以强求警察当场录取口供。
相熟的刑警赶了过来,真琴把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对于真琴没在收到邮件的第一时间通知警察,那位刑警也不禁面露苦色,不过也没多加追究,他似乎对真琴多少抱有点敬意。
之后关于警察对结梨的处理真琴已经不想再听了。
现在的真琴更想回归到日常的生活中。
她对刑警说,无论如何都想在第二天早上之前回到自己家。一想到步和典子的脸,她就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度过人生中有限的青春。虽然前途未知,但她更想珍惜现在。
之后她几乎没睡就来上学了。
她最近除了步和典子之外,已经能和其他同学融洽相处了,但今天没人过来跟她说话,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一脸不悦吧。
这并不是睡眠不足造成的。马克昨晚睡着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令她很担心。
即使对马克说话,它也没回。就算把药丸盒倒过来,它也不出来。从瓶口看进去也当然是看不到管狐的身影。
好无反应的马克让真琴怒火中烧。怎么会就此结束呢,不可能如此荒谬。为什么不会回答呢?
浩子有点担心真琴,打了个招呼后就回答座位上了。正当真琴独自坐着发呆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吉行走进教室。真琴此时才大吃一惊,步还没来上学。
吉行也注意到教室里有座位空着,皱着眉头嘀咕说毕业典礼都有人会迟到么。在浩子住院时,吉行脸色变得如病人般苍白,现在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恢复血色了,最近他反而还有点胖起来了。据说他将在这个春天结婚,学生都评价说那是幸福的发胖。
吉行点完名时,走廊上开始传来一年级学生走向体育馆的声音。但步和典子还没来。
“她们俩呢?”
浩子走到真琴这边问道,真琴对此也能摇头以对。昨晚她们俩应该睡在步家的,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她什么都没听说。
真琴和浩子都知道这世道并非那么安全,不禁坐立不安地频频对视。
旁边的班级也开始去体育馆了,学生们都来到走廊上排队。真琴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忍不住拿出手机。
在她正要按下拨号键时,步和典子两人争吵着走进了教室。
“都怪小典没好好设闹钟,险些迟到了!”
步向真琴她们如此报告道。
“已经迟到了!再说,是你睡前没确认闹钟的吧?”
典子皱起眉头否定道。
看来是典子没设定闹钟,害两人都睡过头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大事,真琴和浩子松了口气。
“不要再吵了,快到走廊上排队”
浩子苦笑着说道,步和典子不情不愿地停下了争吵。
典子轻声抱怨着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后走向走廊。而步则在座位上频频把手放到肩膀上。
她这是干什么?
“怎么了?”
“它要是在毕业典礼上乱跑就不好了,所以打算先把它放在教室里再去……喂”
步嘀咕了一声后,弯下身追赶着地板上的某个东西,最后步将那东西逼到墙角,将其抓住,转过身看向真琴。
“野分吗?”
真琴不安地问道,步点了点头。
“最近它出奇地精神”
步笑着抓起野分给真琴看,但真琴却看不到步的指尖下有任何东西。
“这样,么……”
真琴隐藏起心中的震撼,对步回了个僵硬的笑容。
“怎么了?”
步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真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老实说自己看不到也分了。
“也不能再和马克说话了。恐怕我已经……”
真琴说完,把药丸盒的盖子打开递给步。
“马克还在里面吗?”
步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步对失落起来的真琴微微一笑。
“这肯定是件好事。能一直看到那种东西的人,就我所知没一个是幸福的”
“楠濑……”
“嗯,我觉得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我绝对做不来”
步自顾自地说道。
“而且你还有朋友在呢,有贺”
步说着握住了真琴的手。
她的话和笑容令真琴很是不解。
“你们俩还在干嘛,要走了哦”
这时,走廊上传来呼喊,两人慌忙走出教室。
高三学生毕业后的体育馆让人感觉比以往更宽阔。
春天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时节,大概因为这样,校长的心情很不错,平时本来就长篇大论的演讲今天变得更冗长了,已经有两个学生因贫血被送走了。除此之外毕业典礼上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平安拉上了帷幕。
这个班在教室里进行的最后一次班会结束后,好几个人都留恋地留在教室闲聊了起来,其他人则如往常一样去进行社团活动。当然,也有些学生班会一结束,不等打完招呼就抓起书包飞奔出教室。
少女们陆续走出校门。校门附近还能隐约看到年轻男性的身影,他们在成群的女生中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后,就带着对方走上街。
步她们看到这一幕后,边互相戏弄说交个男朋友怎么样,边走出校门。
和风轻拂,樱花瓣四散飘落到上学路上。
少女们走在道上,笑谈起来年的新班级,今天的计划,春假的期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