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以额贴上她的,容弘声音微苦地笑着问她,“阿岚,连对下人你都是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为什么单单对朕,你要这般横眉冷对?”
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觉,明明是令人舒适熨贴的温度,但应岚却觉得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涌上了一阵冰寒。
仿佛对容弘话中的苦意与凄然充耳不闻,应岚反问道:“我为什么这么对陛下,陛下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容弘静默不言,应岚带着几分讽意地轻笑出声,旋即语气散漫地又问:“陛下打算何时册封我?”
“……明年春。”
好似是在意料之中,应岚也不再说话。
两人便这般静静相拥着坐了一会儿,忽听容弘安抚一般地解释道:“树大招风,你的身份本又敏感,太过张扬会受人指摘。”
应岚了然似的颔了下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忽然发现,而非要故意嘲弄他。
“原来陛下也会在意旁人的指摘吗?”
明明是不置可否的语气,但容弘却被她话中的疏离冷淡给刺了一下。
他不禁垂眸,去看怀中的应岚。
同样的一个人、同样的一张面容,但从前那个笑容莞尔、明媚嫣然的应岚,却只存在于他记忆中,仿佛只是他做的一场美梦。
不由自主的,容弘看着眼前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遥遥难及的应岚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迷惘与哀然的央求。
“阿岚,你可不可以对朕再笑一下?如从前一般,只笑一下便好。”
应岚垂下眼睛,不去看容弘眼中的深深哀伤,也不去管自己心中的闷闷痛意,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我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笑。”
将面颊埋在应岚柔顺馥郁的乌色发间,容弘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发髻,问道:“那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心中方才盈满的闷闷痛意,不由得涌上了几分疲倦的嘲讽,应岚不想再重复两人皆心知肚明,但容弘却并不会去做的事情。
“让我开心的方法,陛下会情愿抛弃一己之私去做吗?”
说罢,应岚便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容弘。
两人的视线相触在了一起,容弘虽也在看她,但却并没有答复什么。
等了一会儿,应岚不由得轻轻嗤笑了一声,寒星一般的眼眸并没有继续看向容弘,而是垂下了目光,自果盘中拿起了一只荔枝。
……
温暖明媚的日光仿佛是揉碎了的金子,被慷慨大方的上苍尽数洒落于人间。
柔和的金芒穿过菱格窗纸的阻隔,沐浴在窗边新折的大簇花束,与旁边花面交相映的人身上。
将手中已由宫婢修剪好的墨菊,细细地扦入天青釉宽口瓷瓶中,太后娘娘看了看瓶中已然扦成的花束,又望了一眼一旁认真修剪着一枝木槿花的女郎。
太后娘娘向来慈爱温和的目光中忽地闪过一抹满意之色来,只是不晓得这抹情绪是因为面前已成的花束,还是因为这位温柔娴静的女郎。
相对不大的宫殿中装潢简约朴素,但细枝末节之处却不失精细与低奢。淡淡的秋梨熏香弥散在房间中,氤氲着香暖的气息。
房间中本便温暖,又被暖融融的日光这般烘晒着,盛云佩光洁如玉的额间早已生出了几分汗意。
她不由得抬手,不甚在意地以袖角轻轻地擦了擦微有些汗湿的额头,然后抬起明亮的眼眸来,望向那道慈祥温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看到太后娘娘笑吟吟望着自己的模样,盛云佩只觉得心中温暖,不由得也抿唇笑了一下,“舅母。”
清亮的眼眸若清泉般澄澈明透,浅淡的梨涡若花朵般温柔甜美,太后娘娘越看,便越觉得心中盈满了满意与欢欣。
抬起手来,用自己的帕子为盛云佩擦了擦巴掌似的盈盈面容,太后娘娘笑问道:“阿佩,自回京以来,可曾出府在京城中逛一逛?”
盛云佩一面将手中修剪好了的木槿花扦入面前的瓷瓶中,一面眼眸微弯地颔首道:“出去过一次的,只是却迷了路,自那一回后,便没有出去过了。”
言及此处,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盛云佩微弯的眼眸中涌上了一抹欢喜与失落交织的情绪来。
愣了一下神,盛云佩又听太后娘娘和颜悦色道:“自你与你母亲回京以来,哀家便同皇帝商量着,要封你为郡主。”
盛云佩闻言,心中先是有些讶异的不解,旋即想通之后,便盈满了感激。
想到自回京以来,自己同母亲所受的那些冷遇,盛云佩虽不会因为旁人的对待而怨天尤人,但太后娘娘与陛下这般用心的关照,却让她心中觉得甚是动容。
感激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听太后娘娘笑着又道:“哀家细细择选了许多,想问问宜天这个封号,你可喜欢?”
眨了眨眼睛,望着面前笑容慈祥的太后娘娘,盛云佩不由得又愣了一下。
宜天,仪天,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第44章灯火
白日里虽是这几日以来难得的明媚艳阳天,但毕竟已是深秋,晚上不免因为夜凉而有些萧索凄冷。
雕栏玉砌的金明池本便富贵雅致,此时因着万寿节的隆重节日氛围,更是被妆点得焕然一新。
夜幕降临,冉冉升起的华灯初上,处处流光溢彩。湖畔之上歌舞升平,纱帐掩映着亭中,既遮风保暖,又显得有几分雾里看花的朦胧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