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扬冲远处打了个手势,在后面传来脚步声时,他垂着眼打量方浒,“不自我介绍下?”
须臾,在他们站位后方,多出来一圈人,把这十米见方的地方,围扎实了。
胡麻子和钟老三一见这阵仗,立刻明白事大了。可一时间也跑不了,只得先认怂。一个两个,都怪低眉顺眼。
“姓方,方浒,”老东西这才从胡麻子后面露出来半张脸,“跟你家里那位,是亲戚。”
这人大概是猥琐惯了,肌肉固定成了一个走向,甭管什么表情,都透着一股鄙陋。
他话一出,胡麻子和钟老三先对视一眼,又分别把塌下去的腰杆拔起来了,像突然有了什么倚仗。
“外面风大,里面聊吧。”厉扬视线一落,给他们仨指了个方向,正巧是他们方才蹲的那一匝匝钢筋。
钟老三不疑有他,抬腿便走,胡麻子却不肯动,警惕地盯着厉扬,胳膊肘一碰方浒,小声问:“他什么人?”
方浒对许尧臣的破事门儿清,当即跟胡麻子嚼舌头:“财神——我那儿子的姘头。”
闻言,胡麻子神色立时变了,鄙夷和不屑漫出来,只差向厉扬啐上一口。他斜眼瞧方浒,嗤笑:“哟,没想到啊,你儿子居然是个让人玩屁股的贱货。”
这话不偏不倚正落厉扬耳朵里,他往边上招呼:“兄弟,跟这儿蹲一下午挺累了吧?来,帮个忙,顺便活动活动。”
招呼完,他往前一点,正是胡麻子的后脊梁。
裹着利落运动套的小伙子二话不说就冲上来了,对着胡麻子后心飞起便是一脚——踹得相当实在,那力道像要把姓胡的给蹬出二里地去。
胡麻子冷不丁遭这一下,胳膊下意识一带,把方浒也捎上了。于是,老哥俩傍在一块儿脸朝下摔了出去。
揍人的小伙子却没轻饶胡麻子,上去揪着后脖领把人拎起来,在胡麻子龇牙咧嘴开骂时候又照肚子补了一拳。
这阵势,让暴力大泡站崔强后头都看傻了。他悄悄一捅他强哥:“好吓人啊哥,咋像拍电影一样。”
崔强也没料到姓厉的办事这么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武行。
他撸一把泡泡的头发毛,皮笑肉不笑的:“仔细瞧,这是给你小子开眼界呢。”
胡麻子还手了。
他踉跄着抄起钢管,口中骂着对方祖宗十八代,抡圆了胳膊不管不顾地往下砸——
方浒这老东西都看傻了,直到厉扬叼了根烟过来,叫他一声,才回神。他偷瞧厉扬一眼,又瞥着四周围凶神恶煞的“打手”,脑子飞转,却一时什么都转不出来,没了主意。
烟灰弹在地上,登时碎了。厉扬招呼他,“这儿吵得很,那边聊吧。”
钟老三早让胡麻子挨揍的动静给吓懵了。他躲在一边,钢管也不要了,腰杆也不敢挺了,瑟缩在一次性餐盒旁,动也不敢动。
见方浒过来,他小心翼翼撩起眼皮,刚要跟对方嘀咕,冷不丁瞄见了厉扬,吓得一抖,立马闭嘴了,头垂下去,盯着自个儿脚尖。
“我可是他表叔啊,论起来,那咱不都是一家子?”方浒凑在后面讨好地笑,“你说你,有话好说,咋还动上手了。”
厉扬:“你姓方,他姓许,二位这可真是一表三千里了。”
“不不,”方浒一摇手,自己低头把烟点了,“这按说表亲嘛,我跟我爹姓,他跟他爹姓,本就是不一样。可我们情况特殊,我跟了老娘姓方,但这许尧臣……他情况还得复杂些。”
“怎么讲?”厉扬从烟盒里弹出颗烟,咬上了,没点。
“那不能说,这地方人多口杂。”方浒手里塑料打火机燃起小火苗,往他跟前凑,“这里头事儿多着呐,我要真撂了,怕你也不敢要他了。为我大侄子,我哪能随便说。”
厉扬喷了口烟,白蒙蒙的,道:“你开个……”
“老方啊,你当我在后头死了是不是?”崔强迈着方块步跺过来,打断了厉扬,“你有病吧?你要敲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这把老骨头有几两重不是。我听说你那双爪子可是暂时存你手腕子上的——怎么,还准备寄存点其他零件?”
方浒才不怵他,狠狠白了他一眼——讲道义的人,干不出真缺德的事。老东西那双贼溜溜的眼盯着他,“你个坏东西,真以为我怕你?”又转头冲厉扬,“许尧臣过去的糟烂事,你只能我从这知道,他?”指着崔强,“一个字都不会同你讲。”
厉扬扫一眼崔强,“开价吧。”
“五百万,”方浒粗黑的眉挑起来,背也打直了,“我跟许尧臣也是开的这价,可惜,小子不讲信用。老子同他说了,拿不着钱,就都给他抖搂出去,保管叫他身败名裂。”
崔强立时啐他一口,“哟,那我们怎么知道拿了钱就不抖搂了?老家伙,你在成锦可是出了名的无赖,说出来的话,比苍蝇屎还不值钱。”
“没听过句话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钱到手了,我自然是会管妥我这张嘴。”方浒上下观察着厉扬,“区区五百万对你来说……那是毛毛雨吧?”
他话音落地,没半分钟,吴曈拖着俩大箱子来了。
“五百万,一分不少,”厉扬上前欺近一步,“一个字一个字,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钱一到,方浒那张老脸立刻就笑歪了,连带着一边的钟老三都惊得合不上下巴。钟老三松了口气,咂摸着老方到底是有本事,三两下就把钱弄到手了。他心思一转,立刻就想跟方浒分钱,可还没等他拍着酸麻的腿站起来,就被一旁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提溜起来扥走了。和趴地上的胡麻子扔到了一堆,兄弟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