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文很信奉这句话的力量,奉为圭臬,贯穿于她这二十年的执鞭生涯,而总有某一个瞬间,这些年轻的学生们某些话语,一些举动,让梁思文陡然窥见人性的残忍,不分年龄的恶意。
你要是作为一个老师,会不会有一个瞬间也曾怀疑,其实人性本恶。教育最终目的并不是引导,而是纠正。
而能不能领他们走上正途,最终看的也不是老师的水平,而是天意。
哽咽片刻,梁思文的泪无声滑落:“你们还是孩子……怎么能这么坏……”
一个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流泪的画面,对任何一个学生而言都具有视觉冲击性,刻骨难忘。
在人性、道德乃至法律都很单薄的年纪,梁思文的话像刀子一样刻进他们心里,他们懵懂而震撼,听老师说着对他们的失望,羞愧像是落潮之后才涨上来的潮水,一遍遍刷过他们是非观尚且浅薄的心里。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总有一些是在眼泪中学到的,别人的或自己的。
在梁思文的口中,他们才知道了这整个故事的原貌。
教室彻底安静,隐隐约约,还有女生低低的啜泣。
第36章我请你们看电影吧。
被接回邵家的赖宝婺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面前是摊开的试卷、习题本,手边一点小零食。邵天赐还在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张美琴说先等他回来,再等你邵叔叔开完会,我们一家人就去外面吃日料。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心口被带着一阵阵地颤,渐渐跟心跳同频。赖宝婺十分确定,那不会是邵天赐,因为他几乎从来不会给她打电话,那也不会是严欢,这个点她应该还在课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握紧笔,促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这道数学题,不去理会外界的异动。
响过一声就停,打电话那个人好像能读懂她的心思。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种性格,他自己也说过。
临近傍晚,小区里出来许多散步的住户,有母亲推着坐在婴儿车里的baby,也有牵着狗出来遛弯的白领,偶尔的鸣笛和闲聊声交织,构成了她十六岁对那个夜晚最深的记忆。
窗户半开,有风进来,轻轻吹开桌上一张数学卷子,赖宝婺连忙伸手去按,就在这时,一丝低低的狗吠传入耳里,她抬头看向窗外。
流光晚照,云蒸霞蔚,美的不可思议的一个傍晚。
住家保姆看她在门口换鞋,走过来问她要去哪,她低头系鞋带,系好一只换另一只,特别仔细的样子。站起来,赖宝婺把一件牛仔外套穿起,小声说:“我去外面走走。”
“那早点回来哦,天赐已经在车上,快到家了。”
“知道的孙阿姨。”
她出了门径直往花坛方向走。
花坛里种了一圈淡粉色的小花,清新淡雅。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黑色背影站在花坛长椅边,黑色棒球帽,同色连帽衫牛仔裤。
秋田犬最先注意到她,一把挣脱狗绳,朝她飞奔。
赖宝婺慢慢蹲下,让它扑进自己怀里,毛茸茸的尾巴在膝间乱拱,秋田犬抬起湿漉漉的小狗眼,表情依恋地看向她。
无论过去多久,我依然熟悉你的气息。
我能感觉出你的难过,虽然什么都无法为你做,我愿意靠着你,给你抱我自己。
狗永远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她从小就知道。
她拱起背,蹲在地,伸手把它紧紧搂进怀里,黄天天的头压在女孩的肩上,站得笔直,耳朵微动,它在轻轻地发抖。
女孩也是。
搂着黄天天的脖子,忽然间,一滴泪直直溅落,像是突如其来的一滴雨。
它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女孩清秀白皙的侧脸,又慢慢把头低下,依偎着她,一动不动地被她抱着。
四周变得很安静。
高斯慢慢地走过来,也蹲到地上,低头看着一人一狗,表情珍惜。他抬起一条臂,用一只大手轻轻包住女孩的后脑勺。这男生看着痞,有时候还坏,可是仔细说起来,他从来没有在得到她允许之前对她做过特别亲密的举动。
可是这一刻,他有种冲动,他很想抱抱她。
他真的很想。
回来的车上,高斯一直在想,究竟要把时间拨回到哪一刻,才能让一切重新开始,而想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早就输得一塌糊涂,不是输给时间,也不是输给邵天赐,而是输给过去自己的愚蠢和自大。如今每一次的后悔,只是让他更加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心。
他的心现在究竟被他放到了哪里。
“赖宝婺……”他声音发涩,“对不起……”
高斯对她说过无数遍对不起,多到自己早就数不清,而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绝望到以为自己再也没有被原谅的余地。
“如果我知道……”
喉结滚动,鼻腔发酸,他狼狈地别开脸,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他能知道什么?
再知道又能怎么样?十几岁肤浅幼稚的男生,他能知道有朝一日会对这个女生心动,像钻石一样把她放进自己心里,她一颦一笑一点情绪都能牵动自己,这种心动深刻到让他喜,让他悲,陪伴他度过无数个失眠之夜,让他从此看着女生的眼泪就后悔吗?
掉过眼泪之后,她的头被他按到自己肩上。
他像黄天天那样,静静地给她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