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树叶脑袋小心翼翼打量天空,“嬴舟,你说……这样的山间夜路上,不不不……不会有鬼吧?”
嬴舟:“……”
他费解地皱眉,“你一个在白於山住了几千年的妖怪,还怕黑?”
“再说鬼都在冥界,不是七月半,这阳间怎么可能见得到鬼。”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小椿只好抓住几根嬴舟散下来的碎发,以此给自己壮壮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边隐有晨曦初绽,四面微微放亮,眼看着黎明已至,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旭日真乃人间浩然之气,光是望见太阳升起,一颗心就安定下来了。
“唉,不愧是清晨拂晓,山里的空气也太清新了吧——”
她张开双臂深呼吸。
嬴舟忍不住乜了一眼,“刚刚不还说深山会有鬼吗?”
“现在不一样啊,鬼都怕阳气。”
小椿迎着暖风舒展枝叶,望着前方灿金的稻谷交错招摇,山间小路蜿蜒纵横。到底是秋收之季,四处的田地谷物丰登。
她树叶搭凉棚地放远了视线,突然发现了什么,“嬴舟,那前面又有好些房屋,是个镇子!”
只当是她在大惊小怪,后者无奈道:“哪有这么快就到城镇了,村落而已吧。”
“不是啊,真的是座城。”
白墙青砖高低错落,一条长街铺满石板,隐有茶肆酒楼林立如森。
随着脚步渐近,她的兴致再度高涨而起,“你看你看,这儿也很热闹,有好多商铺。”
而嬴舟却并无喜色,他的眼神在此时此刻隐晦地沉了一沉。
正当艳阳大照之时,市集人来人往,喧阗繁华,两侧的糕点摊上,蒸笼热气滚腾,馒头包子大烧饼,味道层层分明。
他面容凝重地留意着身侧熙攘的过客。
小椿犹在盆里左顾右盼,目光辗转于街上叫卖的各色花草之中。
心想:“原来这城的人也喜欢种花。”
片刻后抵达了投宿之处。
随着嬴舟的脚步停住,她仰头又去琢磨面前的客栈,暗自点评道:
“这儿的客栈也叫‘福气东来’。”
精神抖擞的店伙计堆着笑脸招呼他们,“客官要住店吗?好嘞,二楼上房,您里边儿请。”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伯在前方引路,他形容古板顽固,大概是行动不便,脚步略显拖沓,一双老眼却是不由自主地朝她盆中打量。
“这位公子。”他从楼梯间回头,“敢问家中爱莳花草么?”
小椿若有所思地暗想:“这客栈里也有个老大爷。”
嬴舟冷眼注视对方,剑眉细微地轻拧着,回答说:“还好。”
“诶,那就难怪了。”老者一声叹气,“这可是乔木的幼苗呀,不可做盆景养的,怎好在花盆里栽着呢?还是早早种入地里才是……”
……
进了客房,关上房门。
他依旧将小椿放到靠窗的桌案上,另一旁是养着几尾小红鱼的瓷缸。
后者得出了如是结论:“这里也爱养小红鱼。”
嬴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颔首示意她:“你怎么看?”
小椿垂首认真思忖片刻,问道:“嬴舟,每个城里的人族,是不是都长得差不多?”
少年终是将快要翻上天的白眼忍住了,他耐着性子将手肘搁在桌沿,“把你的掌心伸出来。”
她听闻,递来一片叶子。
“再伸出另一只。”
小椿依言照做。
嬴舟:“你自己对比,这两片叶子,是一模一样的吗?”
话语刚落,她连看也不看,便义正词严地反驳:“当然不是,你瞧瞧我这纹路,这颜色,这光泽,这……”
“好好好。”他打断,“既然如此,那不就对了?连你的两片树叶都不会有相同,被称为万物之灵的人族,能长得如此敷衍么?”
小椿觉得甚有道理,闻之先是恍然大悟,继而奇怪:“可我们昨天也来了白石河镇,你赶了半宿的路,难道现在还在白石河镇吗?”
嬴舟起身行至窗边,居高临下望出去,是神色毫无异样的镇中居民。
“不知道……眼下形势尚不明了。”
“很难说我们到底是在另一个白石河镇,还是,被困在了白石河镇里。”
小椿:“……什么叫,困在了这里?”
他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自己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异事。
按理今晨他们分明是从东面出城,向着日头升起的方向一路直行,可为何又会重新回到城西?
小椿托腮推敲他方才的一番话,再抬眼时发现嬴舟依然保持着此前的姿势。
“你在瞧什么?”
少年环抱于胸前的手抽出一只来指给她。
“柳树下衣帽摊的那个女人看见了么?”
花盆中的树枝听完,蛇一般把半个身子扭到窗前。
“按照昨天的发展,再过一会儿她要经过彩棚,而后被棚子里突然窜出的一只橘猫吓住,再掀翻卖活鱼的浅抱桶。”
小椿经他这么一讲,全神贯注地支着脑袋,茎端的叶片为了望得更远而微微弯曲……
很快,嫩叶便被远处乒乒乓乓的动静闹得缩了缩脖颈。
嬴舟好似就此确认了什么,转身准备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