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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隔着门板的两个人聊了很久,阿姑本是想借着和里面那人聊聊天来平复心情的,结果没想到直接掉进了一个新的世界,原来外面是这个样子的!
他心里惦记着那人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再加上外面的情况实在算不上乐观,在送刘平顺回屋之后,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应该尽早往外面送一趟粮食。
他是自己去的。
趁着夜色,从只有阿姑知道的小径进入粮仓,再借助不知道哪任阿姑留下来的滑轨把那一袋袋的粮食运送到山神洞外。经年的齿轮咬合还是很紧密,它们协助得很好,让使用者不用费多大的力气。阿姑推着承载着粮袋的小车向前走着,手里的火把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不多时他就到了洞口,从他的方向看去,被山壁挤压成了一线的天空还是黑的,空气中有着不同于野谷的干燥空气。在山壁之外的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就是他少年时代梦寐以求的自由。他举着火把的手因为保持了太久的姿势而有些酸痛,他看着那条缝隙,反而有些不敢靠近了。
外面会有什么呢?会有顺子说过的那些披红挂绿的杂耍艺人在外面等着他吗?
他闻到了火药的诡谲气息。
他把火把插在那个被磨损的很严重的卡槽里,操纵着那些被锁链连接的车辆在轨道上继续滑行,然后按下车斗的挡板,借助陡峭的地势一股脑儿的都倒在那条缝隙外的地上。小山般的粮袋高高的矗立着,那条通往外界的缝隙被人为的关闭了。
阿姑在溅起的灰尘里望着那些粗粝的麻袋,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现它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够他们撑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春天。
他转身用手一勾那车,最末尾的就变成了打头的,在平滑的轨道上轻快的滚动着。他换了一只手拿着那火把。
实在是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天就快亮了,他要快点回去补个觉,今天晚上干了很多事情,衣服都换了两身,他扶着车的手臂都在轻微颤抖。这样的累,应该可以睡着了吧。
他一进自己的院子就开始脱衣服,随着他的走动,衣服纷纷落到地上,画出一条歪歪斜斜的线,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在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秒里,突然想到刚刚是答应了刘平顺明天出去钓鱼的,也不知道会让他等上多久……
刘平顺几乎是夜没睡,想着明天将会继续和那人见面,心里就是说不出的兴奋。他躺在床上任由身体的倦意翻涌,可是不肯休息的头脑还在顽强的抵抗,他一直处于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等到雄鸡破晓,他才好似被宽恕一般从床上弹起来,被洗干净了的手脚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浑身上下是那样的轻,轻飘飘的,他觉得每一步都像是东倒西歪地踩在棉花上。他推开窗户,潮湿水汽的空气扑在他的脸上,天空泛着青色,晨雾打湿了窗沿,昨夜和那人相遇的地方还在安静的睡着,紫红色的牵牛花开了,远方的山峦间飘着白烟。
他紧紧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
现在这个时辰,在家里的时候自己应该还没起吧,毕竟无事可做,起来乱动就是在消耗精力。昨天晚上天太黑了,除了自己身边那个仿佛会发光的人之外,天和地像是成了混沌的一大团,他没有看清那人住所的方向,也就没能在现在找一个标志物来寄托思念。
刘平顺感觉小腹隐隐作痛,他把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
娘娘可是个干净人。他想着阿姑的脸,准备去井边打水洗漱。今天是要去抓鱼的,那可是自己的绝活儿,河里还有鱼的那些年,只要自己下水,那是必定能带着鱼回家的,今天自己可要在娘娘面前好好露上一手!
可刚走到半道,他就被腹中传来的绞痛打败了,他捂着肚子,一溜烟跑到了茅厕。
阿姑被丛叔叫醒,衣服也来不及穿好,披着外套就进了刘平顺的屋子。
“怎么了这是?怎么出这么多汗。”阿姑本来有的一点惺忪睡意在看见床上脸色苍白的刘平顺时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怎么只是几个时辰没见,活蹦乱跳的一个小伙子就成了这幅样子?
他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起皮的嘴唇,脑海中不受控的翻涌出自己和那人的最后一面。他坐到他的床边,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上吐下泻,”丛叔站在一旁看着他,“许是吃东西吃坏了。”
“吃东西吃坏了?”阿姑的手放在刘平顺的脸边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到他滚烫的呼吸。
“他吃什么了?”阿姑结过丛叔递过来的帕子,轻柔的擦拭着他额上的汗珠。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醒了,然后我就叫小姚给他送了点白饭和肉汤,菜就是咱们中午吃剩下的那些,也没什么旁的东西啊。”丛叔仔细回忆着。
一听这话,阿姑想了一下昨天自己吃的东西。没一个素菜,全是各种大肉。
“你怎么能给他吃那些东西!”阿姑手上动作不停,即使刻意压制着自己,但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听上去像是有些生气。
', ' ')('丛叔揉搓着双手像是有些无措:“可是,可是咱们平常不都吃那些吗……也没见吃出来事儿……”
阿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把声音放缓:“咱们平常吃的那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丛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他肠胃不好,久未曾吃过荤腥了,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是吃肉吃成这样的?”丛叔瞪大眼不敢置信般的很是惊讶,在他的概念里,鸡鸭鱼肉都是大补之物,这孩子瘦瘦巴巴的好像被风一吹就能折断了,他看着不忍心才端了满满一盘好饭去,怎么到头来竟是害了他呢。
“是,他好久没正经吃过东西了,一时之间吃这些东西消化不了,得慢慢来。”阿姑得知这人只是吃错东西了而不是像那人一样的什么疾病,心下大定,这才有心思开始关注别的东西。他把自己披着的小坎套在身上,系好扣子,然后给他掖了掖被角。
刘平顺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像是搅成了一团,他蜷缩着,艰难的睁开眼看着阿姑,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听见没,以后可不敢瞎吃了,”阿姑见他醒了,伸手摸摸他泛着潮的干枯头发,把他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拽开,然后拢进自己手心里,“最近一段时间先吃小米粥吧,你饿得太久了,一点一点慢慢来。”
“丛叔,以后给他单做一份吧,各样的粥换着吃上一段时间再说别的,我看他是亏得狠了,”阿姑用手蘸水稍稍滋润了一下刘平顺干裂的嘴唇,“可惜昌叔不在,不然还能让他看看顺子这究竟是个什么问题。”
阿姑缺乏睡眠的大脑一阵阵的发胀,但凡有些动作就使它在里面尖锐的叫嚣,在确认过刘平顺没事之后他就准备走,可刚刚站起来,就感到自己的衣裳被勾住了,他顺着那股力量向下看去,黝黑干枯的一只手,是刘平顺。
“怎么了?”阿姑复而坐下,“是哪里还难受?我叫达子守着你呢,你不舒服了就叫他。”
刘平顺轻轻摇头,埋在枕头里的他的脸好像因为这个动作而浮上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他说了句什么话,但是因为声音太小了阿姑没有听见。
“什么?”阿姑凑近问。
“说好,一起捕鱼的……”
“你先好好歇着养病,河就在那里又不会跑,等你好了,咱们什么时候不能去?”阿姑安抚道。
“想要……”刘平顺说了句什么,后半截尾音因着主人的底气不足而失散在空气里。
阿姑只得凑得更近了一点,近到他感觉都能感受到床上那人的呼吸。
“想要什么?”他好脾气地问。
“想要,鱼片粥……”
阿姑挑眉。
“……你做的。”
刘平顺挤出来一个黝黑又苍白的笑。
阿姑睁着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双眼感觉意外极了,他是真的很惊讶,这不像是在自己那里洗个澡都表现得十分羞涩的人会提出的要求。
“我?我没做过这个……丛叔做的饭很好吃的……”
“我想吃,你做的。”刘平顺用拳头抵着自己的胃部说得很坚定,“你做的。”
“啊……”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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