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36章 狂妄的客人</h1>
皇帝在宫里宴请舅氏一家,倦侯府里也有一场“家宴”,晁鲸等十几名来自渔村的少年聚在一起喝酒,他们不用讲究规矩,胡吃海喝,回忆成筐的往事,许下成堆的豪言壮语,一个个都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气概,发誓将来要荡平天下群贼,直扑塞外的匈奴人,唯独对眼前的一片狼籍无动于衷,谁也不愿意起身收拾一下。
他们知道两天之后就是除夕,知道皇帝正在宫中宴请外戚,成熟稳重的大人都在宫里轮值,整个倦侯府由他们做主,一点也不用担心。
“等咱们活捉大单于,我要让他跪下,对他说‘大楚皇帝是你动得的吗?你以为拍拍屁股走人就没事了?老不死的,跟我回京城向皇帝磕头认罪,再把蜻蜓还给我。’”
晁鲸喝多了,面红耳赤,一手握杯,一手指着对面的同伴,唾星横飞地怒斥,好像那就是大单于本人,两边的人一半在睡觉、一半大声附和:“磕头,快磕头。”
同伴醉意更重,呆呆地看着晁鲸,“我、我没抢过你的蜻蜓,是他,老七,记得吗?小时候你在河边抓的大蜻蜓就是被老七抢走的,找他要,别找我,我、我啥也没做。”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地哭起来。
其他人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说话,尤其是晁鲸,仍在怒斥“大单于”。
韩孺子来到倦侯府,在自己的另一个家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排目瞪口呆的卫兵。
喝醉的少年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指着门口,傻笑道:“我看到皇帝了,呵呵,我看到皇帝了。”
韩孺子无奈地摇摇头,背着皇帝,不知其他人是什么模样,大概比晁鲸这些人好不了多少。
他来到书房,这里倒是一尘不染,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安置炭盆,倒也不是太冷。从书籍的摆放方式上能看出赵若素的痕迹,分类极细,经、史、子、集各占一块,然后按时间排序,方便查找。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门被撞开,中司监刘介扑了进来,跪在地上,满脸的惊骇,“陛下……”
韩孺子抬起手,示意刘介不要说话,然后做出倾听的姿态。
刘介糊涂了,急忙闭嘴,也仔细听,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没什么特别的声音,他更糊涂了。
“天下人都在准备过年,那种欢快的声音隔着多远都能听到。”韩孺子轻声说,微闭双眼,似乎真的听到了某种声音。
“是啊,就要过年了,求陛下让我们也过一个踏实年,陛下私自出宫,太后、皇后忧心忡忡,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韩孺子微笑道:“刘公觉得朕是哪种皇帝?”
刘介一愣,没敢接话。
“朕读过一些史书,觉得皇帝各不相同,有宫里的皇帝、城里的皇帝和天下的皇帝,太祖是天下的皇帝,大楚江山是他打下来的,足迹遍及四方。在太祖之后,皇帝的范围可就越来越小了,烈帝、武帝算是城里的皇帝,经常出宫甚至出城,偶尔去往远方,不成惯例,其他祖先就都是宫里的皇帝了。”
刘介张嘴结舌,过了一会才说道:“太祖奠定的基业,让后世子孙不必那么辛苦,列祖列宗能在宫里、城里治理天下,正说明规矩的好处,所谓的垂拱而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太祖奠定的基业能传多久?”
“千秋万世,永不断绝。”
“刘公也会说奉承话,从古至今,哪来的‘千秋万世’?”
“千秋万世是天下人的希望,想必也是陛下的希望。”
韩孺子示意刘介起身,看着他站起来之后,说:“当然,朕也希望如此,所以朕不能坐在宫里享受太祖留下的好处,坐吃山空,再多的家业也经不起人人‘垂拱’,朕得为后世留下一点什么。”
“那、那也不用出宫啊。”刘介觉得皇帝越来越难应对,自己有点力不从心。
韩孺子来倦侯府不是为了与太监争论,说道:“去外面看看,朕进府的时候看到有人在附近探头探脑,如果是客人,将他带进来。”
刘介睁大双眼,“刺驾之事才过去……”
“问清他的身份与来历,没有问题再带进来,朕猜如果还有刺客的话,不会笨到大白天在府外窥视,而且朕此次出行并无人知晓,刺客更料不到,此时见人,反而是最安全的。”
刘介想了又想,实在无言以对,只好遵旨退出。
韩孺子坐在书房里看书,没过多久,宫里的人一拨拨赶到,蔡兴海等人是要为倦侯府加强防卫,其他人则是奉太后、皇后之命,催皇帝回宫。
“不做完这里的事、见过该见的人,朕是不会回去的。”韩孺子对第三拨使者说。
在这之后,在外面耽搁许久的刘介,终于带进来一名客人。
韩孺子事前想不到会有客人守在外面,客人更料不到皇帝今天会来,而且还看到并召见自己,双方都有意外,客人的意外更多。
那是一名将近三十岁的年青人,一身旧袍,看上去倒还整洁,只是在外面待得久了,疼得脸色发青、鼻头发红,进入屋内,仍控制不住身上的颤抖。
年青人跪下,不等说话,从外面跳进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