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抬眸:“王爷?”
郁殊如大梦初醒般回神,下刻将袖口的银票全数扔下,转身便离去,脚步微乱。
苏棠依旧静坐在床上,目光看着那叠银票,约莫有几千两。
不过片刻,她安静将银两收起来,想要站起身,却又跌倒回床上。
小腿仍如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噬一般,又麻又痛又凉。
缓了好一会儿,腿脚才终于恢复如常。
她起身走到院中,火炉早已熄灭,小雨仍在下着,在夜色中添了几分萧瑟。
费了好一番功夫将火炉燃上,熬上粥,又洗了几片菜叶,择碎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粥里扔。
白粥逐渐煮沸,咕噜冒着泡。
苏棠抱膝看着夜色里雀跃的火苗。
人们常说,曾经享的福,以后受的苦。
许是她前半生享福太多,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才会安排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可她到底还活着,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
若能离开京城的话,许是会好些,她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可是……
苏棠眸微沉。
郁殊不会让她离开的。
他素来多疑,他不会让活着的她离开京城。
除非……
她长睫颤了下。
火炉的火苗倏地钻了出来。
苏棠猛地回神,此刻方才发觉,白粥竟溢出来了,匆忙将锅盖掀开,将其端了下来。喝了些粥,冰凉的肺腑逐渐暖了起来。
她抬头,雨不知何时停了,几缕夜风吹来,带来阵阵泥土芳香。
明日应当是个大晴天。
……
苏棠果真没猜错,第二日天色果真晴开。
昨夜那场小雨氤氲到地底下,仍带着些凉爽,也驱散了人心底的阴霾。
苏棠没有去街口,用过早食便拿着那几千两银票出了院落。
前段时日忙着亲事,找铺子的事都搁置在一旁了。如今得闲,便想着将铺子的事先定下来。
只未想到,刚出门便碰见了阿婆,阿婆满眼担忧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
她笑了笑,只说没事。
阿婆还欲问些什么,可到底是伤心事,不便追问,只劝她暂别抛头露面,免得受人风言风语。
苏棠谢过阿婆,却仍旧出了门。
从头至尾,她没做错什么,她安稳过活,遵循礼法嫁人。不过喜宴被扰,亲事作罢,她亦是受害者,何必避人耳目?只因她是女子?
太过荒谬。
一路上确有不少飞短流长、冷嘲热讽,可那不过是些陌路人。
相熟的茶棚老板娘、偶遇的老食客,看着她时是满眼的担忧,如常以待。
这便足够了。
她没多少闲情去关心陌路人如何想。
以往牙行给的告示上,铺子足有数十家,苏棠一家家的看下来,花费了足有半月。
这半月无人扰,倒也清静。
那些看她笑话的看客们,见她每日无事人般出来,嘀咕几句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日,苏棠寻到了市集东边的一处铺子,那铺子本是卖醯酱的,因那掌柜的故去,独子又是个书生,名叫孙温,一心只读圣贤书,经营不善不得不将铺子盘出去。
只是她来的不巧,孙温今日去书斋了,只留个做不得主的伙计。
那伙计却也好心,带着苏棠里里外外好生看了遍铺子。
铺子很是整洁宽敞,也有现成的博古架和柜台,只需她添置些桌椅板凳及锅碗瓢盆便好。
苏棠瞧着心中喜欢,和伙计商定了下次孙掌柜在的时日,便脚步轻松的离去了。
……
“……苏姑娘今日去了市集东边一家卖醯酱的铺子,瞧着似是欢喜的紧。”王府书房,高卫蹲跪在地,恭敬道着。
书案后,郁殊拿着根银簪,随意拨弄着烛台上的火苗。
火光摇曳,房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