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6节</h1>
阿摇知道这一向秦束心中不畅快,有意挑些趣话来说,“婢子听闻,温小娘子其实早就喜欢上夏中书了,很久以前,他们就曾以丝帕为信,私定终身了呢!”
阿援在一旁笑道:“这又是什么市井闲言,温小娘子何等的身份,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摇挤眉弄眼地道:“据说他们俩成亲的第二日,夏中书去上朝了,温小娘子就捧着那一方丝帕发痴——这都是他们家下人亲眼看见的嘛!”
阿援有意地逗她道:“我不信。温小娘子就算少女情怀,夏中书可绝不会昏头的。”
“怎么不会?”阿摇将声音更压低了,便连脸都红了,“他们成亲的当天晚上,直闹到四更过了,还没睡呢!——温小娘子还拉开帘子,要人给她倒水喝!”
阿援再也接不了这话,只能又尴尬又羞臊地笑。秦束听到这里,终于也出了声:“这样的话,可不要在外头乱传。”
阿摇忙道:“婢子省得。”
秦束想了想,倒也确实想不出那个素来端谨的温玖在新婚之夜会是怎样的表情,她未觉得这有什么可羞耻的,只是笑道:“人家是正经八百、明媒正娶的夫妇,行夫妇之道,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话一出,阿援先觉出了异样,再看向秦束,后者却没什么表情,还正兴致盎然地拣选着妆奁中的首饰。
挑了半天,挑出来一支红宝石垂璎珞的金簪,秦束拿它往发髻上比了比,笑道:“这一支是不是太老气了?”
“——娘娘!皇后娘娘!晋阳城破了——”
殿外忽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特属于宦官的既尖锐又不着力的声调:“小人奉王常侍之命禀告娘娘,黎将军的军报已经传到,由尚书省上报嘉福殿了!黎将军说、说,他还未赶到晋阳,晋阳城就已破了!”
那个黄门宦官终于在清晨里显露了身形,却不清晰,像笼着雾,带来的也全是雾一样水淋淋黏糊糊不清不楚的消息——
“晋阳侯张慷兵败战死,镇北将军秦赐下落不明,国相华俨带残兵仓皇向南逃出,半道上和黎将军相遇,一同退守上党!铁勒人攻占了晋阳城,屠戮全城吏民,僭称西帝,还、还立了国号!”
“——小娘子!”
阿摇蓦然一声尖叫,那宦官吓得一抬头,却见皇后面容苍白,手上攥着一支金簪,簪头刺破了手掌心,正悄无声息地滴下血珠,仿佛是那金簪上镶嵌的无情无义的红宝石流下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放风筝的故事在11章。两兄妹可能都在用自己的方法默默抵抗这世界吧~
第42章 不得家人哭
李衡州心中挂念秦赐, 初时随黎元猛出洛之后,便一马当先地冲回了晋阳城。
那时候,晋阳城的情况还未至绝境, 妇孺老少备战城堞,数十万军士来回巡逻,倒也庄严有素。晋阳侯府边, 镇北将军的临时居所里,李衡州给秦赐带来了一句话。
“皇后同将军说,‘你不可以死’。”
秦赐正在检视舆图, 半晌,才抬起头来:“什么?”
“皇后同将军说, ‘你不可以死’。”
秦赐没有再说话。
又数日后, 晋阳国相华俨在侯府召见秦赐,说是自己与晋阳侯有一条声东击西的计策。
“铁勒人数不多, 最骁勇善战者不过万人。君侯的意思, 先遣一支先锋精锐队伍出城诱击, 将铁勒军人往西边的龙山里引过去,”华俨将沙盘上的铜车马移到龙山的位置,“我们再出动大军,攻破铁勒的本营!”
秦赐看着他,像是不相信对方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计策, 片刻,才静静开口:“铁勒的本营?”
“不错,他们如今不是就驻扎在城外?”华俨一身儒衫, 侃侃而谈,颇有几分清贵之气,连带他说的话好像也有了几分道理,“我们毁了他们的本营,看他们往哪里走。”
秦赐道:“那过万的铁勒军人怎么办?”
“龙山地势复杂,我们可于彼埋伏之。”华俨道,“最好是能生擒了鲜于岐,剩下的铁勒人群龙无首,又无营垒可回,自然要作鸟兽散。”
秦赐笑了一下,“国相也知龙山地势复杂,我军唯一的优势便是人多,到了龙山里头,可就连这唯一的优势都失去了。”
似乎是那了然的一笑刺激到了华俨,后者不由得抬高了声音:“将军的人马如何我不知道,我晋阳国的军人可都是万里挑一,身经百战的壮士!”
“那就更不应该让他们去送死了。”秦赐仍旧平静,他将手中长策指向沙盘上的铁勒营垒,“铁勒人根本不在意那几个营垒,他们没有辎重负累,没有妇孺牵挂,何况这些营垒本在城外,攻下它们,对我们有何用处?到底我们还是要回来守晋阳城的。”
“攻下它们,鲜于岐没了依凭,可不就只能退兵?”华俨冷笑道,“还是将军不相信我们可以攻下它们?”
秦赐道:“如能将铁勒大军引开,攻下这几座空空的营垒,易如反掌——”
“这就要看将军您的本事了!”华俨像是既往不咎地笑起来,“将军英名远播,卑臣早有耳闻,料必不是虚言!”
沉默。
简朴古雅的厅堂上,四处布着晋阳侯的亲兵,阶前殿下,甲兵闪耀着寒光。
朝廷已经下了明令,要秦赐大军听受晋阳侯节度。秦赐不知这一道敕命是谁的意思,但也从中猜出了洛阳城吹来的一点风声。
眼前华俨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的模样就是明证。
秦赐想了很久,才一字一顿地道:“将士征战不易,如今的晋阳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我们只要守住片时,待朝廷援军赶到,铁勒之围自解。惟其如此,不论铁勒人如何搦战,我们都必须置之不理,坚守为上;君侯乃有意出城迎击,末将愚钝,诚不知何以为据……”
“秦赐。”华俨听了,却似并没受到多大的触动,他往前一步,压低声音,直呼对方的名字,“你是不是害怕?君侯让你出城诱敌,你是不是害怕?”
秦赐道:“末将不是害怕——”
“不怕就好。”华俨笑道,“因为你就算怕,也还是必得上阵的。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守城太辛苦了,朝野局势瞬息万变,我们在这里守上半年,洛阳城里怕都没人认识我们了,你说是不是?”
秦赐认真地道:“此事关乎天下社稷,不只是你我一二人的功名所系……”
“你这个胡儿,怎么就说不通!”华俨翻了脸,“让你受君侯节度的诏旨是官家的亲笔手书,你懂不懂?官家早就看穿了秦家,所以有意要压制你的,你若还要拒不从命,那我就只好给官家及太后上书两封,到那时候,你可想想秦皇后能怎么救你吧!”
秦赐蓦然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