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颉在不久前也出现了饥渴感,好在他反正平时也半死不活的,所以这会其实和他不饿时候的状态也没什么区别。他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天花板:“花纹。”
“花纹?”来到地下后银焕疲于奔命,三天下来压根没注意周围环境是何模样。他跟着仰起脑袋,发现天花板上一片花团锦簇,只看了片刻便觉得一阵眼晕:“……我可能是太饿了,怎么感觉花花绿绿的全在乱晃。”
“确实在晃,但并没有乱晃。”景颉答道。
木槿,牡丹,芙蓉,玉兰,桃花,春杏……绚烂百花悄无声息地盛开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仿佛吸收着绝望的土壤才能如此娇艳欲滴。
“银同修,你刚刚说,花筒有一百零八个,对么。”
“嗯。”
“是上面那些花吗?”
银焕不得不又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好像还真是……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景颉没有回答。
他保持着看天花板的姿势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凹陷的眼眶中两丸漆黑瞳仁还在追逐着穹顶上如水流转的花纹,银焕简直以为这瘦竹竿已经饿晕过去。远方传来花会将开的钟声,银焕叹了口气,准备先去下注,但他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腕被景颉钳住了。
“再等等。”景颉道,“花还没开。”
银焕瞪眼:“你不会跟乡野村夫一样迷信什么哪朵花开的最大就押哪个吧?”
景颉又不说话了,银焕气得半死。
要论体格力气,银焕一个各种灵材密宝喂大的金极城少主,肯定比一个天天喝稀饭的太渊弟子大得多,但他因为连着饿了三四天,这会连爬起来都费劲,只得陪着景颉继续躺尸。
直等到四周去押注的饿汉们都已纷纷回来继续等死,景颉终于缓缓开口:“银同修,你有姊妹吗?”
“有一个,不过十几年前就饿死了……”银焕无意识地答道,他眼前朦胧一片,耳畔隐隐有妙音响起,仿佛随时他阿姐都会来接他升天团聚,做一对饿死鬼姐弟,“你问这做什么?”
“因为我想谈恋爱。”
银焕:“……?”
“没有就算了,”景颉叹气,“那等出去之后,银同修能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银焕眨眨眼,“……等等,什么意思,你能出去?”
“嗯。”景颉道,“虽然百花纷乱,实际上有迹可循。我以桃花为锚点,将它附近流转的群花进行统计,发现它们其实严格按照河图洛书的左旋之理在进行转动,只要将嵌套过的算式解出,这局并不复杂。假定左旋为阳花,而反向右旋为阴,当桃花与杏花相照时,阴花为梅;当桃花与梅花相照时,阴花为……”
对方说得滔滔不绝,银焕听得头皮发麻,他连忙打住:“停,停,总之结果就是你把三花聚顶的规律弄明白了?”
“嗯,只要按照我算的结果押花,就能三花聚顶。”景颉道,“你先答应交易。”
“答应答应!只要能带我离开这鬼地方,你就是我再生父母!”银焕腾地坐起,一把反握住景颉的手,“交易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谈恋爱?虽然我没有老姐,但我出去之后马上为您广撒金笺,为您邀上百八十个漂亮姐姐!”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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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们就从地下出来了。”燕也归道。
“对。”银焕道,“我按景同修所说,押了牡丹,茉莉,绿菊,居然真的三花聚顶。庄家便派人来恭喜我俩,说我们是六博楼有史以来第一对同时押对三花聚顶的客人,是贵宾,要好好招待。我还以为他们要给我俩弄一顿大餐,结果直接把我们送上了三楼。之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沈蕴打量二人:“你俩不饿了?”
景颉嗯了一声。
银焕也跟着点头:“奇怪得很,从地下出来后那股饥渴感便立刻消失了——虽然我确实好几天没吃东西,腹内的确不太舒服,但这会完全能忍,小意思。”
沈蕴蹙了下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漏掉了,他来不及细思考,旁边促织战局骤然进入了最高潮,赌徒们的呐喊与吼叫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将他们的视线重新吸引回缸中。
只见金将军已将玉面仙逼入角落,它鸣叫声尖锐似刀,仿佛能将对面灰色小虫割得七零八碎。玉面仙一条前肢已断,双翼也残破不堪,虫蟊瑟缩不止,彻底没有了战意。此时押了金将军的赌徒已开始振臂高呼,嚷嚷着赶紧给对面最后一击,而押了玉面仙的赌徒则顿足不已,恨不得自己跃进缸中将对手斗败才好。
“师叔,我觉得玉面仙要赢。”路弥远却蓦地道,“它在骗金将军。”
“不是吧,小虫也能有这么多心眼?”沈蕴笑道。
自从三楼汇合后路弥远的话便愈发的少,方才银焕说起地下经历时他也不置一词,若不是小师侄的呼吸一直近在咫尺,沈蕴几乎都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路弥远附在他肩头笑了笑:“想赢总得用点手段。”
他话才说完,那玉面仙居然真的屈腿一扑,一口狠狠咬在了金将军的头上。金将军措手不及,金翅剧烈抖动,却又挣脱不开,挣扎不过片刻,它居然就此一命呜呼。
局势逆转只在瞬息,满场先是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欢呼。赢者喜极而泣,输家痛骂不已,甚至有人立时气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