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见刀光?”沈蕴一惊。
“天机不可泄露。”燕也归朝他微笑了一下,重新关上了房门。
门既然关上,也就表示对方不会再对今夜的事多说任何一个字。“刀光……”沈蕴咂着着这个词,“总不能是我一时说错了话,徐前辈气急之下捅了我一剑吧?”
燕也归身为玉钊少卜,好事没算过几桩,坏事从来一件比一件卜得准。如果自己这趟真倒了霉,估计他这位室友能幸灾乐祸上一个月。
以防万一,沈蕴打算把自己的剑也带上。
沈蕴的剑名为“同春”,是他师尊祝他入庭成功时送他的礼物,沈蕴平时爱惜得紧,四年来也没出过几次鞘。
剑是长剑,镗格是几十年前时兴的回扣式,上有缠叶连绵,仿佛春暖花枝;剑茎似绞藤,握上去正与他修长指节严丝合缝;锋刃上有极细一道血线贯于正中,剑身是不知是何材质铸成,通体纯黑触手冰凉,却又隐隐透着一两丝青玉碧色,如同冰封冻土下仍勃勃欲出的新绿。
他将同春从墙上取下来,忍不住得意感叹:“师尊他老人家虽然从不用剑,赏剑的眼光却真是一绝——这样的剑,合该配我这样的人。”
沈蕴挽了个漂亮剑花,决定去院中练一会剑。
他从小爱剑。
偏偏宗门并不传授剑术,沈蕴全靠自学。丹成书库中寥寥几本佚名剑谱,山下书斋里那些不知道谁胡编的剑法,他统统搜罗起来藏在床底,每天睡前嘀嘀咕咕地钻研比划;等自己琢磨得差不多了,他开始四处寻人练手,师姐不许他碰开刃兵器,他拿的是破烂木柴,树枝,拆下的桌腿……但到了他手里,都变成了剑。
等到他第一次拿起真正的剑,是在天贤庭入庭测试中,和剑圣之子江子鲤打成了平手的时候。
穿风削叶一套剑招舞下来,算算时间也该出门了,沈蕴收剑归鞘,踏着碎叶离开了院舍。
两位教范学子表率,不仅管束着院内学生,还享有独居一院的权力。剑范所住的栖剑院在倦林峰顶,从走过去要不了多少工夫,沈蕴敲了敲院门,很快徐旌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见沈蕴时表情微微一滞,随即强颜笑道:“……怎么这个时辰来找我?”
“这不是江子鲤快回来了吗,”沈蕴表情一脸坦然,“他一回来就得办赏剑礼了,我心里没底,所以来找前辈谈谈心。”说着,他还亮了亮手里的酒。
徐旌看了一眼沈蕴手里的酒,视线又落在了沈蕴腰间的同春上,他扯扯嘴角:“那……请进罢。”
两人前后进屋,可能因为快要到就寝的时间,徐旌的房间内并没有照明。沈蕴将酒放在了桌上,顺手燃起桌上烛台:“说起来,我记得徐前辈是散修?”
“是,我身后并无宗门倚靠,”徐旌找了个阴影处坐下,“当年是偶然机缘巧合,有幸被孤鸿老人点拨过,之后便入了天贤庭。”
沈蕴惊呼:“孤鸿老人!是当年和剑圣战了三日三夜的那位高人吗?”
“正是。”
沈蕴一边斟酒一边道:“徐前辈能得他点拨,难怪能当上剑范。”
“我连孤鸿老人的十之一二都未能继承到,侥幸罢了。”徐旌摇了摇头,又道,“你和子鲤则不同。”
“嗯?”沈蕴将一只酒盅递了过去。
徐旌一饮而尽,又抬头看他:“守庭曾同我说过,你们二人,应该是天贤庭这三十年来最出色的学子。”
“因为再往前数,三十一年前最出色的学生是江夙?”沈蕴挑眉,“那我确实不敢和剑圣大人比。”
徐旌一笑,算是默认。
开了个玩笑后,气氛似乎松泛了一些。沈蕴又为徐旌斟了一盅:“那前辈觉得这次赏剑礼,我和江子鲤谁会胜出?”
徐旌迟疑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沈蕴,其实我是心向你的,但这次赏剑礼……胜出的可能是子鲤。”
“为什么这么说?”
“这次江子鲤回宗门处理事务,你知道为什么会耽搁这么久吗?”徐旌道,“因为江家找到‘吞月’了。”
沈蕴抬手饮酒的动作顿住了。
神州之内,无人不知吞月剑。
此剑是龙玄的镇派之宝,由历任掌教所持。但十余年前掌教江夙羽化飞升后,此剑便一直不知下落。话本传奇里都说剑圣飞升,吞月剑自然也随剑圣去了,但龙玄内部却并不这么认为,十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各地寻找此剑。
“吞月现世的消息,估计不日就会传遍神州吧。”
沈蕴不由好奇:“他们在哪找到的?”
“在一个乡野丫头的手上。”徐旌顿了顿,“而且,那丫头说,这是她阿爹的佩剑。”
听到这句话,沈蕴就都明白了。
世人皆言剑圣江夙手里有两本债,一本是血债,一本是情债,斩过的鬼物无数,睡过的女人也无数,想必这姑娘的母亲也是他风流路上的一笔旧债了。
“……这段时间他们龙玄一直在忙两件事,一是找到吞月后,需要为吞月重新认主,但是此剑饮血太多,性子煞得很,我估计子鲤想驾驭它恐怕得费好一番工夫;二则,是他们打算让那位乡下姑娘认祖归宗。”
江夙飞升后这十多年里,他的那些红粉旧爱们一直前仆后继地往龙玄送孩子,但没有一个能成功进了龙玄的大门——这女孩既然是唯一例外,必然是有让龙玄承认的天赋与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