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孝似乎还想说什么,似笑的气声已经透过沙沙电流传到耳畔,然而这时电话那头的某人终于忍无可忍,有意提高声音,打断了这对毫无界限的、时隔数年才心意相通的黑泥情侣的对话。
“喂,崛木!你还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森村里瑛坐在他对侧,非常不快地喊,“奈奈要来就让她来啊!你想让她站在那里干等吗?”
崛木孝用余光不轻不重的瞥了她一眼。
她顿时升起一股想要揍人的冲动。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崛木孝确实是经过黑道继承人那份极为严苛的标准培训长大,无论肉搏还是各种武器都掌握得相当娴熟,而且确实有经营方面的才能,就他这幅嗑多了药脑子不好的尊容,早就被她暴打无数次了。
她相信杉田哥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地下世界能一次吃下他们大量货品的经销商就那么几个,黑道规避法律的作用功不可没,没了黑木组,对他们两方都是巨大的损失,因此尽管两家素有摩擦,在这一点上却达成了共识。
——崛木孝是不能动的。
无论他再怎么讨厌碍眼,再怎么荒诞无稽,只要他率领的结社没有倒下,他们就不该动他。
话虽如此,这个人居然真的把奈奈监禁,大张旗鼓地分发婚礼请柬,到处炫耀两人如今的关系,简直生怕那些男人不起杀心……
森村里瑛感觉有些怪异。
这种行径无疑是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她倒不是觉得崛木孝做不出来这种事,只是…似乎太刻意了。
按他的行事作风……
她还没有想清楚,脚步声便从门外响起。
是女性的脚步。
……奈奈的脚步声变了。
恍惚感截断思绪。
她原本的步伐更快些。
无论多寡言的性情,少女时期的步伐都是轻快的。
那时杉田家的千金便是避人安静的性子,喜欢独自待在角落出神。有时是看着课本、有时是社团活动,更多时候,旁人找不到她的身影。
与她成为好友之前,少女时期的杉田铃奈只会在出身黑道的少主身旁出现。
她鲜活的一面,也只会出现在他的身旁。
「排行十一的千金很受下任杉田家主的宠爱」
这样的传闻流传之前、森村里瑛就注意到了那个女孩子。
「都说了不行……阿孝!」
这样说着、过于缺少交流以至于显得冷淡的容颜,在那位少主的身旁流露出某种鲜活的滋味。
他们大概是一对。
同班的女孩子们都有这样的认知。
少年人间的暧昧是无须诉诸言语的。
黑木组的少主总是在看她,撑着脸,转着笔,漫不经心解练习册中的题目,时不时地抬起头,对着她的背影出神。
他们两个总是吵架。
迟到、话多、言语间的态度,全是很小的事。有时候是男孩子把女孩子惹哭,有时候是女孩子把男孩子气到呼吸不稳。
感觉在看青春少年类的恋爱连续剧。那时朋友曾经这样对她说,大家都这么想。
可那个时候,她就不看好这一对。
大概是家庭原因,她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东西。
那位少主是个内核很不稳定的人。
而女孩子呢,非常迷茫。
成为朋友之后,她忽然有种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的私心。
她不想这一对成。她想拆散他们。
于是她把男生四处留情的事迹宣扬出去,再把女生的存在告诉男生那时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是很拙劣的手段吧?可那时候大家年纪都还很小,变化总是很快,手段轻易地奏效了。于是最后她如愿以偿,变成除了崛木之外,唯一被奈奈信任的同龄人。
……当然,身为不被家族重视的私生女,公然挑衅黑道的继承人不可能不付任何代价。
可那份代价对她而言无关紧要。或者说,她正是预想到代价实施的方式,才做出那样的行为。
她凭借那份代价,与现在的丈夫在谷底相识,成为杉田铃奈最好的朋友。
「那样的人、说不定会伤害奈奈。」
「很不稳定呢。」
「这任女友,听说是隔壁女校的……」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听起来很可怕吧?」
一点一点地引导。
表面矜贵冷淡,实则羞涩内向的女孩子,逐渐按照她的引导行动,向远离青梅竹马的方向行走。
想要说一个理由,却一时讲不出来。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相似吧?她就是对那种男人心怀恶意。
崛木孝也好,杉田作也好,青井公悟郎也好,甚至克洛斯——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想摧毁奈奈。
脆弱美丽又昂贵奢华的花朵,总会引来想要折断它的觊觎欲望。
杉田铃奈是柔弱到接近虚假的存在,她不是一张白纸,而是朦胧模糊的灰,可以被涂抹,也可以被撕碎。
某种奇异的、映照己身的预感让她对接近奈奈的所有人感到恐惧。她感觉随时会有人掐断它。
所以森村里瑛讨厌奈奈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如果是她…
“…阿瑛。”
恍惚感也被切断了。
杉田家排行十一的千金站在她面前,一张许久未见的脸仍是素白柔软。这张不笑时分外冷淡傲慢的容颜,这一刻再度露出她熟悉的笑容。
“奈奈!”森村里瑛自然而然地笑起来,站起身捏捏她的脸,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口气,“唉,奈奈。”
都不用细说,连瞧都没有瞧身后的人一眼,好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脸在发热。分明先前说过很多次不会和阿孝结婚、之类的,到最后还是和他搅在一起了。
先前还信誓旦旦的对阿瑛说不会出轨。结果现在不但出轨,甚至还抛弃丈夫,和风流的黑道竹马在一起了。
啊啊。
嘴上一直在说他,可旁人看来,我大概一样荒唐吧。
但是,果然要好好打招呼。
“总之、好久不见。”我抿住不自觉上扬的唇,小声说,“阿瑛担心我了吗?之前一直没有联系你们,对不起。”
“当然很担心。”森村里瑛无奈道,“你以为你是被什么人劫走了啊?那种穷凶极恶的罪犯……算了,看在你完好无损的份上……但以后要好好跟我说这个人的事哦。”
「这个人」、在两个女孩子身后,用不太妙的语气柔滑地说:“森村,再这么碰她,我会生气哦?”
在说什么啊!
我的脸又烧红了。
阿孝总是喜欢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而且、还总是喜欢当着其他人的面,对我做很暧昧的动作。
为了宣示主权、动物性的行为。
哪怕至今为止、有关这种事的弦变得很薄弱…可阿瑛是认识我们的人呀!被知道内情的人看见、实在太……
“知道了。”留着波浪长发的好友态度恶劣地回应,简直像是有意为之,飞快地接上下一句话,“对了,奈奈,还没祝你们新——”
“浅野,还不去送森村夫人?”阿孝立即打断她,向来慢吞吞的语速难得加快了。我没听清刚刚的最后一句话,还有些困惑,就听见现在的恋人抢在好友面前,偏要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