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都西城的一方古宅,一阵哭啼,因为一老一少两位沙弥的到来戛然而止。
正厅内,一位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正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地向着蒲团上打坐的大和尚求着情。
室内檀香缭绕,恍惚间令人看不真切大和尚面上表情为何。
半晌,待男子心态稍作平息,方才听见大和尚语气沉重,一字一句道。
“命由天定,若是强取,亦是所非故人。”
......
一扇屏风外,脸上还有些肉乎的小沙弥终是被几步之遥处不断传来的呻、吟声扰了心神。
从蒲团上起身,揉揉还有些惺忪的双眸,一身灰色僧袍的小和尚就这样跌跌撞撞循着声音朝着床边走去。
床上所躺何人,小和尚并不知晓。
只是从今日这府宅老爷哭到痛心疾首的模样看来,此时昏迷之人定是位养尊处优的可爱人儿。
奈何因着一些变故,如今的可人儿成了可怜人儿。
“嗯——”
床上之人因为疼痛仍在无意识的发出呻、吟。
时不时还会因为疼痛感过于强烈导致身体出现暂时性抽搐。
就像现在,一声痛哼后,小姑娘的右臂被无意识地甩出了床沿。
“师叔让我来此是为了念清心咒,不是要来照顾你的!”
尽管知晓床上之人无法听见,小沙弥的抱怨声还是如期而至。
良久,瞧着悬在半空的胳膊始终不妥,小和尚方才上前两步,隔着僧袍将其托起,放回原处。
如同以往那般,小和尚在做完一系列动作后,习惯性的闭眼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莫要怪罪”。
偏偏今日在双眸紧闭后,竟是陷入重重困倦之中。
那本该清醒观察四周情况的眸子在此刻同样无力睁开。
突如其来的黑暗足够令一个不过五岁的孩童感到恐惧。
多年来的信仰、教诲却是令小和尚不得有丁点儿失态。
黑暗里,小和尚仿佛有看到一丝生的光亮。
他在狂奔,在追逐,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够着那触手可及的希望。
偏偏事与愿违。
等到力气彻底用尽那刻方才惊觉,一切更像是一场玩笑罢了。
小和尚是在最后关头被一个滚圆的橙色物体毫无征兆的重新打回到黑暗中去。
与此同时,晕眩带来的恶心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周身气压的转变霎时间又令小和尚置身于被水淹住的窒息感内。
起先还有力气的挣扎在逐渐变小,四肢也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至于胸腔内不断积攒的水分,也在令这幅身子的主人慢慢丧失意志,直至死亡。
......
小和尚再次清醒时,外面的嘈杂声已经消失。
拍拍还有些痛的脑袋,小和尚下意识抬头看向导致自己稍有失态的罪魁祸首。
只是这一看竟是令小和尚当即愣在原地,就连半起的身子亦是僵硬在半空。
在离小和尚不远处的床上,小人儿此时正被团团黑雾包围。
黑雾源头为何,小和尚不得而知,可他知晓黑雾去往何处。
因为那源源不断的黑雾在蔓延到小姑娘脖颈处时,竟具有灵识般自发分为八缕。
而后其中七缕寻规而上,探入昏迷之人的七窍之中。
剩余一缕则是掉头转向,不偏不倚的系在了小和尚的右手腕处。
最后一缕黑雾是在小和尚试探性的触碰时,从中猛然断裂。
在黑雾断开的瞬间,一滴鲜血被从小和尚割破的指尖滑落。
之后,只见黑雾成形,化为黑莲状将即将落地的鲜血半途拦住,悬空盛放。
黑雾最终停留的地方是在距离小姑娘面容十指之上的位置。
而后只见器皿微微偏斜,血滴顺势滑落。
就这样一枚血红妖艳的朱砂痣骤然在病危之人稚嫩的眉间形成,顷刻间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的另一头,齐府大宅里被悬挂了五日之久的白灯笼被下人一一拆下,聚集焚烧,屋内还不时传来收拾行囊的响动。
也是在那夜过后,齐府上下数百人皆人间蒸发,杳无踪迹。
十五年后,初春。
那户消失已久的齐家人是在某年春暖花开时回到了城西头。
齐府院内,池塘边的橙子树依旧一副常年光秃秃的模样。
索性两日前下了场大雨,才使得几簇新芽儿悄然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