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晅坐在灯下出神,眼前的雪蓉羊肉羹尚是新鲜滚烫的,上面结了层白白的油脂,香味扑鼻而来,他却没心肠碰一下。
冯尽忠小声道:“陛下,贺兰大人走了?”
卫明晅摸着碗沿,不无遗憾的道:“是啊,连最爱的羊肉羹也没喝上一口。”
“咦,贺兰大人不是最爱羊羹么?”
卫明晅手指被烫红了,他却犹自未觉,捧着那份灼热,道:“他,他说,算了。不过他为何总是盯着朕的空碗?”
冯尽忠压根不知卫明晅呓语什么,只好试探着答:“兴许贺兰大人想喝粳米粥呢。”
贺兰松那个嘴馋的,往日里是宁愿挨饿也不吃这些粳米的,卫明晅蓦的哑然失笑,他临去之前回首,对着那个空碗似笑非笑的,目中神色意味不明,甚至有几分揶揄,原来是为此啊,他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捏着腰上的暖玉苦叹。
“你放心,我以后定然好好用饭,若是不听话,瑾言,瑾言就在上面如何?”
陈年旧事啊,果然如私藏的酒,才刚开了封,便醉的人微醺。
贺兰松回府,先去后院见了母亲,将事情缘由简略说了,贺兰夫人忧怒交加,当即命人封府,对儿子道:“官印放在何处?”
贺兰松这会早就醒了酒,便道:“当日圣上御赐,父亲命我收在自己院中。”
贺兰夫人咬着牙道:“将你的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
贺兰松道:“儿子已知会了严颜,有劳母亲费心。”
贺兰夫人恨声道:“想不到还敢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事,被我查出来,定然要剥了他的皮,你媳妇身上有孕,让她早些安置吧。”
贺兰松躬身应了,又道:“府里的事情要偏劳母亲,儿子要先去户部衙门一趟。”
贺兰夫人拦着儿子,道:“等等,此时已是深夜,衙门也上了锁,何况有胡君全在,你能查到什么?”
贺兰松道:“母亲放心,胡尚书事涉其中,皇上一并监禁了,事情拖得越久,只怕越是麻烦,真要闹到三司会审,便无可挽回了。”
贺兰夫人心中一惊,暗道皇上果然是偏着贺兰松的,否则他们连户部衙门都进不得,她心乱如麻,却知后院之事必要先查清,因此道:“幸亏皇上顾念旧情,你就去吧,带上护卫。”
是啊,多亏卫明晅顾念旧情,否则早该是下旨封了贺兰府搜查白银才是,他即使不是同流合污,也当下狱问罪,如何还能堂而皇之的走马上任。
卫明晅口口声声说绝不因私废公,却还是为着他留尽了后路,甚至将作为物证的钥匙和印信皆给了他。
户部衙门的值夜人被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吵了起来,验了官印之后便领着人恭迎贺兰松入府。
卫明晅将贺兰靖一事瞒的甚紧,消息并未出皇宫,因此户部诸人除了吃惊,倒也未起疑心,直到贺兰松要去银钱库瞧瞧时,管事的才犯了难,求道:“侍郎大人,三库现下皆被封着,没有圣旨,谁也不得入内。”
这倒在贺兰松意料之中,他假作不知就里,问道:“怎么会封了三库?”
管事的便答道:“回大人,这银钱库放着扶海赔咱们的银钱,自然要严加看管。”
“这倒奇了。”贺兰松冷笑道:“往年丰年时,也不知道有多少银子放在库中,虽有人日夜把守,倒从未听过连我也不能瞧瞧的道理。”
这夜间管事的倒算机警,知道贺兰松是御前红人,便如实答道:“原是尚书大人嘱托的,后来宫中有密旨,禁军便来封了府库。”
贺兰松问道:“管事可知为何?”
管事的躬身道:“下属不知。”
贺兰松道:“本官初来乍到,多有不明之事,您是衙门里的老人,凡事还要多蒙您指教。”
管事的忙道:“不敢,不敢,下属实在不知,像是银钱库的东西出了差错,短了物件。”
贺兰松心中暗道,果然是经验老到的管事,他向椅上指了指,道:“丁管事,请坐。”
丁管事道谢坐了,道:“大人,您深夜前来,是否也为那事。”他指了指后院。
卫明晅言道只给贺兰松两日光景,到时候事情遮掩不住,只能交到大理寺去,且他不能明着回护于他,因此也无旨意下来,事到临头,贺兰松只能胡诌道:“正是,圣上今夜宣我入宫,令我严查此事。”
丁管事被骇的坐直了身子,惊道:“果然出了大事,这,这可如何是好?”
贺兰松安慰道:“丁管事安心,皇上说了,与此事无关者,皆不怪罪。”
丁管事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都坐不住,他急的在原地跺脚,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银钱库出了事,那是要连坐的啊。”
贺兰松心中一动,问道:“丁管事,前日夜里,是哪位管事守着银钱库?”
“是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