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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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钰毫不吝惜地夸赞,他拥着春愿,把她带到拔步床那边,送她躺进被子里,给她掖好被子,压低了声音:“你睡吧,我走了啊。”

“哎?”春愿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唐慎钰的手,最终撂开了,转身去睡,挥了挥手:“快走吧,小心些。”

唐慎钰叹了口气,起身将床幔放好,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观察了片刻,刚准备离开,忽然记起小愿自打沈轻霜去世后,就落了个怕黑的毛病,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案桌上那盏豆油小灯点亮,这才离开。

今晚一直忙乱着,几乎一刻都没歇下,竟忘了去找表弟,周予安估计早都回侯府了,罢了,这两日再找个机会开解开解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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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会让你接近那个女人

京郊佛寺道观众多,平日里烟火缭绕,香客往来频繁,不外乎开导过去、渡厄现在、祈祷将来,总给人一种被俗世俗情的欲望包裹的感觉,不是真正的清静。

打京城的方向策马疾驰来一个年轻公子,朝着‘是非观’的方向驶去,到山下,他撂下了马,如同一头中了箭簇的伤兽,跌跌撞撞地沿着青石小路,狂奔到了道观门口,他一开始轻轻叩门,后面疯了似的,用拳头砸。

“谁呀,天还没亮,做什么呢!”道观里,一个中年男人困倦地问。

敲门声不绝如缕,越来越大。

“要烧香拜佛,去旁的寺观去,这儿是私产,再捣乱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中年男人言语中有几分严厉。

观外的砸门声忽地消停了,不多时,响起抹疲累的年轻男人声音:“海叔是我,定远侯周予安!”

那个叫海叔的中年男人立马换了副态度,声音里含着恭敬和欢喜,忙说:“小、小侯爷稍后,老奴这就去禀报小姐!”

天快要亮了,牛毛雨迷迷蒙蒙,到卯牌时分,变大了些许,道观两旁的凤尾竹林被雨浸透,多了几许萧索清冷的诗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是非观里传来,大门吱呀声被打开,鱼贯出来两个婢女和一个中年管事,最后走出来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女人身量高挑,哪怕穿着宽厚的道袍也遮掩不住窈窕曲线,鹅蛋脸,新月眉,容貌或许远不如春愿那样秾丽绝美,也可能比不过衔珠那样明艳妩媚,但自有一番味道,她就像清清淡淡的一片茶,或卷或舒,透着股隽永的书卷香气。

她正是唐慎钰的未婚妻--褚流绪。

褚流绪身上披着件鹤氅,眉头还凝结着昨夜的梦魇,碍于身份,她立在槛内,借着灯笼微弱的烛光瞧去,周予安在观门口晕睡过去了,他还穿着官服,浑身被雨水打透了,整个人以一种极难看的姿态趴在地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不远处还有一大块呕吐出来的秽物。

“嗳呦。”丫鬟庭芳立马掩住口鼻,“这是怎么回事哪,小侯爷怎喝了这么多的酒?”

褚流绪蹙起眉头,几次三番想踏出门槛,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出去,有条不紊地指派道:“海叔,你去山下寻小侯爷的马匹,别叫人牵走了,庭芳、木兰,你们两个赶紧搀扶小侯爷去厢房,赶紧烧热水,再端上两个火盆来,快快给他擦洗更衣。”

这般嘱咐完后,褚流绪侧身站在一边,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丫鬟和管事各自忙乱。她则关上观门,回到自己的房中,在柜中找了套半旧的水田衣换上,舀水洁面,化了个淡妆,自顾自地做了碗八宝擂茶吃,并没有因为道观来了客,就乱了心神,自有丫鬟们照顾呢。

她从书架拿了本书,在灯下默默翻看,看了几页,用朱笔做了些批注后,又从墙上取下那把焦尾古琴,弹了两首曲子。

待天蒙蒙亮时,褚流绪这才出门。

她打着伞,不慌不忙地走去隔壁院的厢房,还未到,就听见里头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说笑。

--“小侯爷有两个多月没来了罢。”

--“怎么,你想他了?”

--“呸,别胡吣,人家什么身份,咱们什么身份,我要是想,那也是想他带给咱们的新鲜果子和布料。”

--“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凤凰似的眼睛长在了头顶,哪会记得咱们,那是给小姐带的。”

听到这话,褚流绪抿唇笑,她在京都举目无亲的,这三年来多是小侯爷在暗中接济照料。

--“哎,小侯爷的脸怎么生的这样白,比女子的肌肤还要细呢,你说他身上会不会也很白?”

--“你这坏蹄子又思春了,既然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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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方才海叔给他换衣擦洗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伺候呢?保不齐小侯爷看你温柔体贴,就把你带回去当通房。”

--“呸,姐姐你越说越过分了。”

--“要不趁他没醒,我给你把风,你偷偷看一眼?”

外头的流绪脸微红,周予安确确实实是长安顶有名的好相貌,这两个丫头哪,忒不懂规矩了。

--“木兰姐,你说小侯爷经常来探望咱们小姐,是不是钟意小姐呢?”

--“嘘!别胡说。咱们家一日没和那个姓唐的泼才彻底退婚,小侯爷就一日是咱们小姐的表弟,且不说咱们小姐如今是出家人,自打那事过后,她就心如死灰,对男女之情再也没了兴致,再说小侯爷,这位主儿往日就算再胡闹,但在咱们小姐面前,多规矩稳重哪,他一直将小姐当成亲姐般敬重。”

听到此,流绪轻叹了口气,面上明显多了几许愁容,女人将伞收起来,立在墙根下,冷着脸推门而入,她淡淡扫了眼屋里,周予安此时已经换了衣衫,躺在小床上睡得正沉。

“别吵着小侯爷休息。”流绪一脸的清心寡欲,淡漠吩咐:“你们俩把他的官服清理下,记住了,不要过水,就用手巾细细地擦,擦完后从我香料匣子里找龙涎香熏熏,再去小厨房做点清淡暖胃的粥菜,好了,都去干活儿吧。”

待那两个多嘴多舌的丫头走后,流绪紧蹙的眉头略松了些,到底刚开春,清晨还是冷得很,褚流绪刚准备关门,但顾忌着清名礼数,于是将门大开着,她用铁筷子往炭盆里夹了几块银丝炭,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寻了本李易安诗词集,认认真真地翻阅。

不知是不是为书中那凄婉到极致的字句伤着了,褚流绪长叹了口气,忧愁上了眉头,她歪在椅子里,手托腮,怔怔着望着熟睡的周予安,他瘦了些,这两来月,他去哪儿了?到底为什么酗酒?他每回情绪失落时总会来是非观找她说话,把她当成了最信任的人。

因为他们有共同讨厌的人,不知不觉,就成了知己、挚友。

这时,周予安不晓得梦到了什么,嘴里喃喃呓语,喉结也轻微地滚动。

流绪很想过去替他掖一下被子,可这几步的距离实在太远,她过不去,有时候她挺羡慕那些糊涂丫鬟的,随着自己的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其实她多少也听过不少小侯爷的风流韵事,知道有女人为他自尽、为他神伤,也知道他花心,可……

褚流绪苦笑了声,三年之期就到了,届时她就没有再留在京都的理由了。

就在此时,床上的男人发出痛苦的轻吟声。

褚流绪瞬间坐端正了身子,抿了下唇,试图遮掩被风吹乱了的心,抬眼瞧去,周予安已经醒了,他手按在脸上,疲累地深呼吸。

“醒了呀。”流绪莞尔笑。

“嗳呦!”周予安瞬间坐了起来,急忙左右乱看,“我竟没发现你在这里坐着。”他用掌根揉太阳穴,忽地发现自己穿着干净崭新的衣裳,忙问:“表嫂,我的官服……”

流绪摇头笑道:“你喝醉了,天不亮就过来砸门,吐了一地后就晕倒了,我叫下人将你搀扶进了厢房,是海叔给你擦洗换衣的。”顿了顿,流绪很自然地将手安放在腿面上,笑道:“马上就到我哥哥忌辰了,我年前给他做了几套衣裳,本打算烧给他,恰好今儿你来了,就先紧着给你换,你可别介意。”

“怎么会呢。”周予安摸了把身上穿的棉袍,这衣裳的料子是最好的,针脚又细密,非常合身,可见做衣裳的人是用心了的,男人拱手笑道:“真是多谢表嫂了。”忽地,周予安拍了下脑门,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惊慌道:“我真该死,怎么把秽物吐到表嫂的观门口,我这就去给你挑水清理。”

“不用不用,你且休息着。”流绪忙过去阻拦,将书卷起来,按在他肩膀上,让他躺下。

“嗳呦。”周予安本就头晕虚弱,身子直挺挺朝后仰去,手下意识地乱抓,抓住了女人的腕子。

“做什么呢!”流绪脸瞬间通红,心里小鹿乱撞,忙用书本打掉他的手。

“对不住对不住。”周予安一脸的慌乱,瞬间丢开流绪,甚至往后挪了几分,用力打了自己脸一巴掌,急忙道歉:“刚才晕劲儿上来了,冒犯嫂子了,我真是该死!”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脚步声。

两个人各自分开,流绪重新坐回到扶手椅里,周予安则盖着被子,坐在床上,仿佛刚才尴尬的小事没发生过似的。

丫鬟木兰提着食盒进来了,给自家小姐和侯爷各见了一礼,竹筒倒豆子般地笑道:“侯爷的马已经牵回来了,拴在后院的厩里,官服我们也清洗过了,正架在炭盆前烘着,这是刚做好的粥饭,热腾腾的解酒最好了。”

放下吃食后,丫鬟自觉退下,厢房的门开着,但这个院子的小门却关上了。

外头依旧下着雨,淅淅沥沥的。

屋里很安静。

流绪起身,沏了壶热茶,给男人倒了杯,笑道:“这是去年冬天梅花上收集的雪水,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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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安听话地喝了口茶,他舌头早都被宿醉弄麻木了,尝不出咸淡,连连夸赞好香,他斜眼偷摸觑向表嫂,她就像一朵经历了风雪的玉兰花似的,清雅至极,又冷淡至极,满屋子最多的就是书和茶,才名满京都,写的闺怨诗词上至宫里的尊贵娘娘,下到秦楼楚馆的下九流,都会念上几句,这三年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邀她赴宴赏花,她目无下尘,一一拒绝了,若是旁人,她连门口的台阶都不让踏,踏了也要用水清洗几遍,更别提睡她的厢房,用她观里的碗筷了。

周予安唇角浮起抹笑,默默坐在床上,手里端着紫米粥,筷子扒拉着小口吃,时不时地长吁短叹。

“怎么了?”流绪抿了口热茶,心里转了个过儿,大概明白了几分:“是不是那位指挥使大人又欺辱你了?”

周予安冷笑了声:“他现在可升成了从三品高官,欺辱我,不是很平常的么。”说着,周予安一口粥都吃不下了,将碗放在炕桌上,一个大男人,手捂住脸,放肆地哭起来。

流绪大惊,也不顾上什么礼数、体统了,忙坐过去,坐到床边,看着男人余醉未醒,痛哭得身子都弓起来,她也难受,几次三番想抬手轻抚他的背,安慰安慰他,但到底没敢,她的礼教最多只能让她坐在床边。

“怎么了?你给我说说。”流绪用书摩挲着男人的背。

“褚姐姐!”周予安不叫嫂子了,他激愤之下,直接趴在褚流绪的腿面上哭,口里发出如野兽班的怒吼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而流绪则动也不敢动,双臂悬在半空,身子完全僵直。

他们两个都是被唐慎钰伤害过的人,相互倾诉取暖,何必冷心冷肺地推开他呢?

流绪低头,望着他的脑袋,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周予安哭着,将在留芳县发生的事讲给嫂子听,什么名妓沈轻霜被薄情郎辜负,什么他们兄弟在留芳县做局报复,都说了,单单没说他和玉兰仙厮混的事。

发泄了通,周予安情绪稍稍和缓过来,他坐起来,疲累地靠在墙上,因哭过,眼尾稍许红,越发显得邪气,愤恨道:“表嫂,你看他,我家对他恩重如山,好,便不用他报恩,起码别一直打压我啊,这一路,我给他跑腿打下手,帮他在留芳县散布时疫谣言,这才没能让人犯逃了,我替他杀人,清理断后,没功劳苦劳总有点吧,是,我是瞧不起那个婊子,那也是他一开始隐瞒了那女人的身份,只说她是陈银的侄女,后头出事了,他才给我说那是陛下同母异父的姐姐,我想着弥补弥补,给那女人送点礼,别叫她将来说我的坏话,你猜他做了什么?”

流绪坐回到扶手椅上,冷笑道:“他那么自私,肯定不会让你接近那个女人。”

“对!”周予安气道:“在留芳县时,他防我就像防贼似的,不许我和那女人说一句话,等回京的时候,他又故意把我支使到利州办差,鬼晓得这一路他们俩单独相处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他那个人心胸狭窄,一直嫉恨我家老太太刻薄他的事,我就怕他在这种裉节儿上给我使绊子,所以我一到了罗海县,忙不迭地置办席面,哪知道那婊/子却端着架子,说我在贿赂她,天爷呦,她这个公主能不能封成还未可知,倒当着众人给我难堪了,肯定是那狗崽子挑唆的!”

说着,周予安更恨了,都咬牙切齿了:“她不领我的情,却把那狗崽子的平安扣戴脖子上了!表嫂,他们肯定有奸情,一定睡了,你要管他啊,你现在名义上还是他未婚妻,可不能看着他去攀高枝!”

其实流绪对唐慎钰睡不睡旁的女人并不感兴趣,她看重的是予安的心,这半天,他一直在提那个留芳县名妓,看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那么你呢?”流绪颇有些紧张得问:“你是不是对那个女人……”

“嫂子你想哪里去了!”周予安从不在流绪跟前说粗话,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骂道:“一个破烂货,值得我看一眼么?我这样的门第,将来是要娶嫂子这样的名门淑女的!”

流绪松了口气,脸有些发烫,啐了口:“瞧你,连我也编排上了。”

“真的!”周予安急得身子往前探,手举起:“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世上最干净有才的女人,除了皇帝,没人配得上你,不,皇帝也不配!”

流绪被逗得噗嗤一笑,难得脸上的冰雪消融了,用书本隔空打男人:“你这人啊,惯会油嘴滑舌的!”她顿了顿,柔声问:“你是因为这事才酗酒的?”

周予安摇了摇头,眼里的狠厉更浓了,捏住拳头:“这狗崽子百般跟我保证,说他在那贱人跟前说尽了好话,也在陛下跟前替我美言过,一定会让我官复原职的,结果呢?”周予安愤怒地砸了下床,“结果就是他连升两级,而我,只给我赏了几个金银锭子,我周予安缺银子么?这分明就是唐慎钰在羞辱我!”

“我并不意外。”流绪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道袍,冷笑道:“唐慎钰本就是虚伪狡诈至极的人,当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名,丝毫不顾婚约情分,嘴上哄着说帮我托关系走动,实则管都不管,甚至害得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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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由从犯变成了主犯。”

流绪鼻头发酸,痛哭道:“娘亲去世的早,父亲只顾着和他的续弦挤眉弄眼,是哥哥教养大的我,长兄如父哪,哥哥是个懦弱的人,我知道他没那个胆子做出舞弊的事,肯定是旁人陷害他的。”

流绪恨道:“可他们呢,父亲为了名声舍弃亲儿子,姓唐的泼才见死不救,害得哥哥绝望之下,连案子都等不得查清,就、就……”

说到激动处,流绪泣不成声:“我侄儿还不到五岁就没了爹爹!”

周予安抱起被子下床,很自然地裹住女人,就这般“守着礼”,隔着被子抱着她,由着她发泄心里的委屈。

“这些话,除了你,我没法对旁人说。”流绪靠在男人身上,痛苦地啜泣:“侯爷哪,我是个没用的人,但你不同,你有身份权势,将来一定要越过他,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你放心,我肯定会。”

周予安摩挲着女人的头发,其实这时候他若是想更进一步,表嫂不会拒绝,但现在还不到时候,男人蹙起眉头,脑中忽然浮起那个屡屡拒绝他的贱人,那张介乎稚嫩和美艳间的脸,狠毒的手段,闪躲的眼神,还有邪气的行事。

周予安唇角浮起抹浅笑:我其实一直在怀疑一件事,苦于没有证据,等我查清了,你们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现在他们在做什么?狗崽子想必欢天喜地的筹备着庆贺升官,那女人,估计正做着当公主的春秋大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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