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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一杯。

“欸,你这孩子。”官衡看着稀奇,又很少在他身上看到性子这样外露的模样,“刚说你成人了,就迫不及待想做点大人的事了是吧?也好,今天不磨叽你,你就怎么开心怎么来。”

官周眼也不眨,在某人的注视下直接闷了半杯。

谢以气笑了,无可奈何地收回了眼。

酒过三巡,官衡开始上脸,酒酣耳热,本就多的话变得更多。

昨天仿佛还不过膝盖高的儿子,现在已经要他仰着脑袋望了,心中感慨万千:“十八岁是一段路的终点,更是新征程的起点,你会拥有更多选择,是好是坏你都要开始自己承担。爸爸相信你,像爸爸一直说得那样,我儿子是有大作为的人!”

官周跟他差不了多少,像他爸一样都是容易上脸的人,不过官衡是真醉,而他清醒得很。

食指高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杯底的残酒顺着晃动打散成几串大大小小的水珠,又聚在一起,光晕融化在内,某些角度熠熠地闪着粼光。

硬冷的陶瓷杯在手里辗转两圈,官周倾身去捞酒,指尖还差毫厘就碰到,近在眼前的酒瓶突然被另一只手抢了,就地拿下餐桌放到脚边守着。

“还喝,想睡在这了么?”

官周抬眼望过去,刚才零星的残酒仿佛覆在了谢以那双眼睛上,清亮又朦胧,像映着月光的一汪湖泊,蕴着很分明的担心。

他毫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了。”谢以不恼,笑着指了指脸红脖子粗的官衡,“你爸这样子应该背不动你,你可能得趴我背上回去了。”

“……”

官周别开了脸。

“生日呢,开心点。”谢以靠在椅背上,温平地看过来,笑意浅淡,“我明天就走了,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杯壁的凉贴着滚烫的掌心格外冷。

官周握紧杯身,他想说是你自己要走,想说你也可以不走,但是话音出口,却是一声平仄的、没有起伏的:“几点走。”

“下午吧,让李叔开车过来接了。”谢以说。

官周低闷地“哦”了一声。

他们两个人的气氛又开始变得怪异,与旁边大着舌头喝上头了的官衡截然不同,仿佛隔了堵空气墙,将不大的空间划作两块。

静了片刻之后,官周忽然觉得方才囫囵下肚的酒没滋没味,既不解渴,也不醉人。

他垂着眼将酒杯随便地扔在一边,打算出门透口气,一抬头,一直安安静静看着他们的谢韵正往他这走。

“小周。”谢韵越过谢以,手里端着杯子径直过来,“生日快乐。”

杯子低悬前递,是一种小心的示好,又带着了然的真诚。说多了便显得虚假,明明涵养深切,最后却只是真挚地又重复了一遍:“生日快乐。”

这是她的善意,也是一种试探。

这些年他们的关系日渐平缓,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真是一家子的错觉。

只是这样的关系一直被笼罩在窗户纸之下,不到捅破的那一步,没人知道真实的景象到底怎么样。

包厢里顷刻间安静,就连官衡都像突然舌头打了结,突然就没了声音,被吓得醉意都少了一半。

官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谢以,谢以没看这边,低着头拨弄手机,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分明知道,但凡他看过来,哪怕只是眼神表达一点想法,说不准就能让官周看在他的份上,考虑试着和谢韵共处。

但他没有。

完完整整的选择权,不受任何人干扰的选择权,在官周手上。

要怎么做,只看他自己,只遵从心意。

空间内气氛变得焦灼,少年低着头握着杯子迟迟没有动静,谢韵目光一点点黯淡,就在官衡看不下去,准备圆场时,少年淡淡地开口了。

“递一下。”

官周看着他爸说。

“哈??”官衡呆了。

官周没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递一下酒。”

“噢噢,来来。”官衡受宠若惊,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忙不迭地把手边剩的半瓶酒递过去。

这一幕,他从几年前就开始等,等了这么多年了,本以为以后最多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地过,却不想在今天竟然有了转机。

谁不想一家子和和美美,谁愿意夹着尾巴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官衡像是霍然被一个大奖砸晕了头。

谢韵指尖有些发麻,她呆滞地看着官周接过酒瓶,倒酒,碰了一下她的杯子,然后薄薄地抿了一口。自己却恍惚地僵着手,愣在了原地。

官衡在一旁看着急得摆手,见谢韵迟迟没有动作,按捺不住上前热场子道:“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你谢阿姨早就惦记着你生日了,半个月前就跟我打电话让我记得请假。我总是不在家,你们两个待在江北互相照应,现在小周越来越懂事,咱们家也越来越好,这日子指定蒸蒸日上。”

谢韵被他喊回了神,连忙抬起杯子喝了一口,眼睛泛着热意。

官周偏着头,话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像有人架着刀在他脖子上逼:“……谢谢。”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官衡兴高采烈地喊,恨不得原地跳个舞庆祝一下,“小周,爸爸早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孩子,我儿子一直都这样……”

官周听不下去,默默抬手捂住了半边耳朵。

欢腾的空间里,只有谢以,平静且温和地看着他,眉目带笑,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早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谢韵回途的步子都不免发虚,像腾空架在云上。

期待了几年的事情突如其来地实现了,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谢以让开路,让她从中间过,谢韵一时没看路,裙边一带,放在地上半满的酒瓶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倒在地上,酒水和玻璃渣四溅。

“别动,别动!你现在不能乱动,小心点,你别给伤到了!”官衡突然慌张,“小以,搭把手,把你姐扶出来!你小心点,她现在不能碰着!”

碎个瓶子,为什么不能碰着?平时家里的碗打碎了,也不见官衡慌成这样。

官周看着从狼藉中抽身的谢韵,顺嘴问了句:“为什么现在不能碰着?”

官衡脱口而出:“因为她现在怀……”

话音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官衡不说话,一时间包厢里没了声音。

诡异的静默之中,官周抬眼睨着他,目光很淡:“怀什么?”

……怀孕。

官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官周突然意识到,谢韵刚刚跟他碰杯时,杯子里不是酒,是白花花的椰汁。

可是谢韵平时是喝酒的,家里那个酒柜,她不时也会拿两瓶下来,或添两瓶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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