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绢低声道:“嗯, 奴婢晚些就安排。”
两人说话间,阮文举回来了。
“爹。”阮文蕙努力挤出笑容,故作轻松地迎上去, “今日回来这么早,衙署不忙啦?”
夕阳将阮文举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单薄了。赵奚的事似乎对他打击很大,整个人显出疲颓的老态来。
“嗯,回来了。”他含糊应了一声,瞧着小女儿亮晶晶的黑眼珠儿,意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忙用手去遮。
阮明蕙察觉到父亲的异样。
“爹,没事吧?”她鼓着勇气问,生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没事,没事。”阮文举这样说着,两手却纠结地抓着衣袍侧摆。
阮明蕙抿着嘴,沉默片刻。
“那爹爹先回房歇息吧,晚饭好了,女儿再叫您。”阮明蕙笑笑,侧过身让开路。
阮文举点点头,从她身前走过。但很快,他停来,回头道:
“明蕙你过来吧,爹有话和你说。”
阮明蕙安静坐在桌前,替父亲倒茶。
她好像稳重许多,不再像往常那般沉不住气,总事急迫地追问别人到底什么事。
柔白微肉的小手稳稳擎住青瓷茶壶,茶水涓涓流入杯中。似乎她的心境已足够强大,能冷静接受任何不好的消息。
“爹这一辈子,不说窝囊,也是无能。只有你娘,视我为宝,跟着我受苦受累,毫无怨言。”阮文举瞧着女儿甜美可爱的小脸蛋,想到早逝的妻子,心中酸楚难言。
阮明蕙手一晃,匆匆放下茶壶,到底暴露了心底的忐忑不安。
“爹你不要这样想......”她听不得爹爹的不好,但是她刚开口,就被阮文举示意打住。
“你娘离世后,爹挂念的只有你们姐妹二人。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没什么好在意的。你们姐妹有好归宿,爹也有脸下去见你娘了。可惜你姐姐,”阮文举顿了顿,长叹一声,“是我耽误了她,害了她。”
“爹,是有人要替我说亲么?”阮文蕙大概猜出父亲想说什么,心中更加慌乱了。
阮文举沉默半响,才开口:“这些日子,爹一直反思自己,你姐姐看上陆君潜,你又同姓裴的牵扯不清,这真的怪你们么?我这个做爹的就没有错么”
“我、我没有和他.....”阮明蕙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解,可惜毫无底气,声如蚊呐。
阮文举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说着。他瘦削苍白的脸上。淡青胡茬格外明显:“
是爹没用,不曾像个男人、撑起这个家。所以你们姐妹俩才喜欢杀伐随心的骄横人物,这不怪你们,是爹让你们吃了太多苦,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他又喃喃说了许多。
直到阮明蕙低声啜泣,他茫然远顾般的眼神才重新恢复正常,落到小女儿身上:“
明蕙,这一年爹也想通了,什么清名美誉,都不如你们过得好。可是,裴星洲他实在不是良人啊!”
阮明蕙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泪如雨下,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知道,女儿知道,”她哭道,“可是爹,女儿心里有他,装不下别人了。您就让女儿陪在您身边吧,不要再让女儿嫁人了! ”
阮文举心中岂能不痛,却又不得不说下去,早日斩断这份孽缘:“
爹早就知道你对裴星洲有意,但有你姐姐的事儿在前,爹也不想强逼你。只想着等我外派为官,将你带走,你自然和他断了。没想到,我还未动作,裴家已经坐不住了,今日裴家派了个家仆到官衙找爹。”
阮明蕙闻言也顾不上哭了,焦急道:“他们为难您了?”
阮文举摆摆手:“爹好几十岁的人了,半生潦倒穷酸,什么样的奚落羞辱没见过?爹在意的不是自己,是你!你从小就爱哭,受不得委屈,谁和你说句重话,你都要哭半天。
裴家是什么地方,裴夫人是什么手段?她看不上咱家,并不直说,想来也没和裴星洲说,而是派个仆人,说裴家有房表亲瞧上你了,让我不必介怀家世不配,她可以收你做义女!”
阮明蕙愣住了,努力理解了父亲说的话后,她小小的身子轻微颤抖起来。
“爹不在意自己这张老脸,也不怕别人说闲话,”阮文举说着,情绪有些失控,“爹怕的是你受委屈!这裴星洲,比起陆君潜更不如。陆君潜好歹在家里说话有份量,能护住你姐姐,姓裴这小子呢?你又不像你姐姐,心眼多、能下狠心。爹担心你真跟了他,没名没分受委屈还是其次,这条命留到几时都未知!”
......
阮明蕙呆呆怔怔走出屋子,夜风吹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一阵刺痛。
黑蓝夜幕中,新月如钩。她抬头望去,矜傲洁白的月牙也冷冷瞧着她。
她擦了擦泪,不知想到什么,苦涩笑了一下,快步走开了。
这日晨间,阮明姝梳洗完,还未更衣,随意披着件柔缎短褂坐在桌前。
镂着荷叶纹样的亮银汤勺,随着她腕间轻动,在清淡的银耳燕窝汤里起起沉沉。
她心不在焉地搅拌着,许久也不尝上一口。
“小姨娘。”终于,墨兰匆匆走进来。
阮明姝这才露出点表情:“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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