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书抬头。
白净俊秀的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
沈尚书心中一叹,苦笑。
居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小太监说:“沈先生,这一锭金子,能买你一幅画吗?”
沈尚书把那锭金子推回去,温声说:“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我不会画画,让他快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忧。”
他抬头看向对面茶楼,刘总管的老脸在窗口一闪而过。
那个权势滔天的熊孩子,果然亲自追过来了。
沈尚书只觉得好笑。
他在京城劳心劳力的时候。他的皇上端着君临天下的架子,把他视作玩物棋子。
如今他累了逃了,那身明黄龙袍里哭唧唧的小孩子好像忽然又占据上风,竟不管不顾地从京城跑了过来。
小太监把金子再推过去,苦着脸说:“沈先生,您就随便画画,随便画两笔行不行?”
沈尚书看着他那副要急哭的可怜模样,叹了一声:“好。”
他手下那锭金子,起身用左手执笔挥毫,洋洋洒洒划了一通,吹干卷起扔到小太监怀里:“去吧。”
小太监乐颠颠地捧着画跑上茶楼:“陛……少爷,画来了。”
刘总管伸手要接。
小皇帝急不可耐地一把抢过来在桌上摊开。
四尺长的宣纸上没有江南也没有烟雨,只有歪歪斜斜墨迹四溅的四个字。
“滚回京城。”
刘总管吓得脸都绿了,慌忙跪下:“陛下,陛下!”
随从的大小太监们跪了一地,只有坐在屋顶上的卓凌对这一切一无所觉,乖乖站岗。
小皇帝从窗户看下去。
沈尚书把那锭金子拿去钱庄换了一箱铜钱,分给了街上的乞丐们。
刘总管小心翼翼地扯着小皇帝的衣角:“陛下莫气,沈大人他……他只是……只是……”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朕没有生气。刘总管,你去一趟延州府衙,让他们支起粥棚救济一下城中的乞丐们。”
沈尚书关上信馆的门,苦笑着缓缓抬起右手。
他恐怕再也不能画画了。
小兔崽子在对面楼上盯着,他也做不好生意,说不定还会被发现右手残废的事。
沈尚书生性倨傲,不想看到那只小兔崽子满脸愧疚的死样,干脆从后门绕出去,拖着剩下的半箱铜钱去城外送乞丐。
今年年初,历州地动,不少百姓都逃到了延州城。
延州是商贾权贵挤成一团的地方,郡守不敢放难民进城,就只好安置在郊外的山洞里。
沈尚书拖着箱子将铜钱一把一把塞进难民手中,一人一把,多少不论。
他走到一对兄弟面前,蹲下身叹了口气。
着兄弟俩都小得不像样子,一个三四岁,一个还不会走。
两个小家伙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么小的孩子,给他们这几个铜钱,也续不了几天命了。
沈尚书不由得抚上自己的肚子。
那里也曾经有个孩子,很小很小,未满月的胎儿,可能只有指肚那么大。
可那曾经……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