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优渥的身家所带来的得天独厚的距离感,所谓的“柔软好意”,掌控权其实一直在她手里。
他们哪里知道,她心头藏着山河万钧,身负经世使命,立于危墙,火舌燎身,正摇摇欲坠。
蒋晚从旁看着,若有所思地叹了声气。
……
傍晚时分,舒意同江远骐来到蒙古餐车吃饭。
江远骐知道她心情不佳,给她看沿途拍摄的照片,蒙古境内大多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以及一片片房屋密集的村庄,乌兰巴托的建筑倒是很有现代化气息,可惜她没有下去看看。
餐厅内只有当地人服务,不会中文也不会英文,与食客的交流全凭比划和计算器,有张图片的菜单标着蒙元的价格。
没有蒙元的话可以用卢布和人民币,只是汇率损失比较多。
舒意点了一份鸡肉套餐,江远骐一份牛排套餐,两份套餐三万五蒙元,折合人民币大致120块。她吐了吐舌,明晃晃地宰客呀。
唯一值得餐价的是,蒙古餐车的装修别具一格,所有家具都是木制的,槅窗木雕,图腾煊煌,或龙或虎,象马连绵,雕饰着整间餐车,十分恢宏壮观。
江远骐同她说:“难怪攻略上要把这间餐车单独拎出来做特殊说明了,确实很有特色,不过餐食吧……”
实在差强人意,江远骐觉得还不如泡面好吃,所以要坐国际列车的话,榨菜、泡面和火腿肠一样都少不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群异国人忽然狂奔穿过餐车。他们交头接耳,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引起不小的骚动。
舒意侧耳听着,脸颊刷得一下褪了血色。
江远骐忙问:“怎么了?”
舒意放下餐布,转身跟着人群往外跑。江远骐紧跟上去,临出门前听到有人有国语翻译:“咱们火车上死人了?”
他们来到出事的车厢,已经前三层后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舒意咬着唇,拨开人群挤进去,越是靠近,心中某个猜想越蠢蠢欲动,让她几乎不敢再往前走,但她仍逼着自己抬起脚步,一步步挤到最前面。
视线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衣角,她骤然惊叫一声,捂住嘴往外退。
是巴雅尔!
她记得他的蒙古靴,青红兽带扎着一圈裤脚,绘粼粼水纹,着一身民族服饰,很有当地特色。
巴雅尔死了?!
越来越多的人朝此处聚集,摩肩接踵,汗意淋漓,逐渐凝成一股发腥的恶臭,舒意仰着头,眼前晕眩,感觉一趟趟潮水正朝她涌过来。
她勉力往外走,可越是用力,却越是回到包围圈中。
忽然一双手从肩后伸来,直接捂住她的嘴,用着成年男人的蛮力粗暴地将她拖到一旁。
江远骐就在不远之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冯今个子高,和蒋晚也在人群里,舒意明明看到他们,却好像离他们很远。
她奋力想要呼救,后脖却斩来一阵钝痛!
舒意晕了过去。
第14章 千秋园
西江王朝文康三十三年,太子发配宗人府,太傅谢融因不教之罪自戕于家中,帝感怀其时任数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赦家小九族,留其生前家财。
谢家大小姐——谢意,于谢融丧期遭人毒害,血崩于灵前,被族亲拘于乡下养病三月,家权尽归二小姐谢晚之手。
那位小姐流着满身的血被奴仆拖到堂前的一幕,生生世世地烙印在了七禅的心间。
每一个难以入睡的夜里,他总会想起那洗不掉的拖痕下少女殷红的血,鲜艳浓烈,不甘地在黑檀木棺椁上留下她的抓痕。
她拼命地哭喊,痛到声音嘶哑,仍高昂着头颅列举数条谢家待她不公的罪宗,可那些叔伯族长沉着一张张木板雕刻的脸,扯着白幡摇旗呐喊,势要将她一举歼灭。
她不止是谢家的小姐,更是斐然文采远胜世间诸多男儿的传奇谢九,她有氏族之风,善辨浊清,博学洽闻,少有奇节。若是男儿,若非谢融重子愚昧,谢氏一族荒唐无知,她本该成就谢家为名门第一望族。
可他们仅以丧期不得见血之由,就将她发配了去,连同她多年的经营一道连根拔起。
她哪里知道为了延迟小日子到来所服用的虎狼之药,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她气息奄奄被抬到青毡马车时,可曾想到,当日妹妹谢晚亲手缝制的护膝,才是毒害她的根本?
她早晚会知道的,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谢意闭着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身下的血还在流,蔓延至脚踝,染红足面。她的指甲嵌入掌心,所有来自生理的疼痛都在叫她清醒,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紧凛冬和筱雅的手。
这是她唯一信任的两个大丫头,可时至今日她不得不迟疑了。马车就要离开,已经没有时间了,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不!
她忽然高声喊停,望着两个丫头道:“七禅呢?让他来见我,见我!好不好?”
凛冬从没见过谢意这番模样,这一问竟还带了丝恳求的口吻,她哭得喘不过气来,推了筱雅一把,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凛冬一个怔忪,止住了哭泣。
谢意已经快要昏迷过去,交给谁她都不放心,她忽然抬起手重重地扇了筱雅一个耳光!“把七禅带过来!她是小姐的人,这个时候倒去了哪里?”
“我、我怎么知道!”筱雅被打得震住了。
“现在,你立刻去找他,他肯来也就罢了,如果不肯来,绑也要绑过来,听懂了吗?”
筱雅哭丧着脸:“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谁现在还会听她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