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姓范!范闲你等着!等我离开这儿,我回去告诉我…”
“告诉谁?”
“…”完了,他在家里家庭地位最底层,爹不疼娘不爱姐不认哥不宠,知道范闲虐待他肯定还觉得是他欠虐!
识时务者为俊杰,范思辙双手合十虔诚认错:“哥,我错了。”
范闲抬眼:“哦,自己说说错哪儿了。”
“一我不该不听哥和姐姐的话,去赌场鬼混,虽然赢了但是跟姐姐顶嘴,二我不该说这儿是个鬼地方,你把我跟姐姐送来肯定是有道理的,三我不该说要回家告状自取其辱,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事情该自己解决。”
“这不是很清楚吗。”
范闲把焖得外焦里嫩的鸡翅膀塞他嘴里,嫌手油,他转头问李承泽要不要去清洗,李承泽点点头,海棠也撑起膝头说我带你们去。
后山有一泓清泉,旁边就是高千丈的瀑布,苦荷常年在此修炼,对强健体魄有很大益处。
李承泽一边呼吸着山间的澄澈空气,一边欣赏着难得一见的高山流水,如果说东夷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海,北齐的灵魂就是山,不像大东山只是那么一座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北齐的群山藏在雾海里,层峦叠嶂,影影绰绰。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念着从范闲那儿听来的诗,问海棠,“这是什么山?”
“我从小在此闭关,没听师父说有名字,就是无名青山。”
“既无名,也有名,好名字。”
海棠笑笑,带他们到了泉眼,范闲蹲下试了试水温,还好不怎么凉,让李承泽过去,他问这水可以直接喝吗。海棠翻了个白眼,会在水里下毒的人只有你吧。
“上杉虎和沈重这会儿都在山下等你。”
他们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有些话不方便叫范家姐弟听见,海棠说:“你们刚入境,上京城里就动起来了。”
“想到了。”范闲伸了个懒腰,从上京到苦荷清修的这座青山所在,需要跨越一座荒凉黄玉般的西山,往北走上数个时辰才能来到这座清幽山境,就算全速行军,也需要三柱香的时间。
“那还大摇大摆的。”
“你们北齐也没立个范闲与猫不得入内的牌子啊。”
然后他就被他的猫抓了一下。
海棠当没看见,继续说道:“肖恩两日前回来了,他去找了庄墨韩,在庄墨韩府邸里被沈重捉了,上杉虎和庄墨韩都去豆豆和太后那儿求情,现在还押在黑牢里。我去见过他,本来是想杀了他的。”
“怎么改变主意了?”
沈重的锦衣卫势力需要清洗,她不介意多个助力。海棠没答,反而问:“他只身从鉴查院逃出,是不是与你有关系?”就算让人闻风丧胆的陈萍萍告老还乡,庆国皇帝和师父在大东山缠斗,庆国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一向缜密运转的鉴查院都失了水准,这个人一定动了手脚。
“宫变。”范闲简单提示,言冰云做得很好,连海棠都没得到消息,说明北齐暗探的消息都被鉴查院截下了,而身在东夷的大皇子知道此事无外乎是他没有动用东夷的路子,而是靠他本身的势力。想做到这点并不容易,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言冰云只能尽可能往后拖,拖到皇帝陛下平安归来。一边要同各国暗探斡旋,一边要指挥手下与宫内叛军短兵相接,再玲珑的人也没法顾忌到院内关着的囚犯了。
他只是小小地给肖恩提醒了个时机,又送了他一根三处秘制的银针,只要插进皮肤里绝不会被察觉,即使言冰云亲自搜身也没用,因为三处的发明只对他一个人公开。
海棠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放肖恩回到北齐无异于放虎归山,他能废掉一个陈萍萍的腿,就能废掉第二个第三个,这对庆国有弊无利。
“我曾答应庄先生,他日定会让肖恩回到故土,对他人我也许会食言,对庄先生,我真没这个脸。”
“就因为这?”海棠不可思议,“我真不明白你们文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是风骨。”
范闲想,庄墨韩要他无愧于心,自在快活,读书人是有骨头的,他也曾在殿前借舒芜大学士的骨头一用,试图和庆国讲讲道理。
当然有些事情他也没完全交待给海棠,比如他放肖恩回北齐,除了兑现对庄墨韩的承诺,也是为了给天下未来数十年的太平加一加砝码,在诸国对峙的天平上,任何一端过重都对维持平衡的局面不利。
只有当各方手中所持砝码差不多重,才不会有人轻举妄动,试图打破局面。
他要的,就是平衡。
只有平衡,才会有太平。
所以他要在庆国以外建立第二座内库,他要让四顾剑知道庆帝已经到达了霸道真气的顶端,他要让肖恩回到北齐,他还要让这位海棠,不是北齐圣女,也不是天一道的唯一传人,而是喀尔纳部落走失的王女海棠,去西边的大草原当她的松芝仙令,帮助那里的胡人建立一个新的王国。他要增强各国的实力实现这个平衡,南庆、北齐、东夷、西胡…任何一方,都是这个平衡里不可短缺的部分。
海棠沉默半晌,说师父走前说过,若是三日后他不回来,我就是天一道的下一任观主。
她看着昏黄的落日,说:“今日是第三日了。”
苦荷若是回不来,她便一步也不能离开北齐。
范闲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谢谢帮忙照顾我的弟弟妹妹,辛苦了,之后还要麻烦你。苦荷国师会回来的,但我们不能陪你等了。”他抬头,看了看还露在山外的半轮太阳,“日落前,我们必须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