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幕下的上海,沉浸于晚风与花香的萦绕,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街道上人潮如织,歌舞厅的门口停满了黄包车,小汽车,各色各样的人西装笔挺神色悠闲。
李烂腿没给妻子守完头七就从老家匆匆返回,生活还要继续,活着的人还要扶起倾倒的油盐酱醋,清理鸡毛蒜皮的一地烟火。层层补丁的汗衫上今天又新添了几条口子,李烂腿还没来得及缝,古铜色的皮肤就那样无法回避的裸露着。
置身在这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人间天堂般的场所,李烂腿显得谦卑而拘束。梅月婵下车,后他就把自己和黄包车一起隐进路边绰绰的树影里,呆呆地望着远处。
李烂腿深知,近在咫尺的天堂实则遥不可及。而象他这样衣衫褴褛朝不保夕的是大多数,天堂是少数人的天堂。
梅月婵出现在“夜上海”。仰脸看着金壁辉煌闪亮魅惑的霓红招牌,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时隔一年,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这里。不同的是上次她急于逃离水火,而这次是主动自投罗网。
阿成按照约定制造着火混乱,这个釜底抽薪的计策,在千钧一发之际帮助梅月婵解决了燃眉之急,王奎趁火打劫的逼婚只能灰溜溜收场。
“夜上海。”
梅月婵在心里把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她必须履行青橙的条件,这里的薪水正好可以还王奎,一举两得的事情。
“梅君,你还好吗?你要保重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梅月婵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
面对起伏不定的命运,她不想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夜上海”紧邻租界,西装笔挺的商界精英,英姿挺拔帅气逼人的年青人,彬彬有礼的军官,金发蓝眼的外国人,长相容易混淆的日本人,气质典雅身材纤细的妙龄女子,花枝招展的交际花。各种身份年龄的人在这里开启生活的欲望。
梅月婵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缓缓张望着,寻找青橙的影子。身边的笑语欢言不绝于耳,她视若无睹无心驻足。
即便是置身其中,梅月婵也清醒的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她寻找的。
有一只手搭向梅月婵的肩头。
“你终于还是来了。”青橙毫不掩饰内心的得意,翘起的嘴角炫耀着她对自己猎物占有的满足:“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我什么也不喝。”
“没关系,来,陪我坐会儿。”
青橙极力摆出一副客气温和的样子,与一年前初次相遇时判若两人。
梅月婵随着青橙来到靠墙的桌旁坐下,躁动喧嚣的声音相对变弱。服务生送上两杯红酒轻放在她们各自面前。
“我就知道你会来。”青橙端起酒杯贴在唇边轻轻喝了一口,一副胸成竹志在必得的样子。
“那我就直接问吧,你让我来做什么?”
“你听我的安排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吗?”
“是啊,你以为呢?”
梅月婵觉得青橙未免小看自己,越是含混不清的表面,暧昧的假象下实际是贪婪的圈套,即然是合作,必须有尺度和界限。于是主动摆出自己的要求。
“来这里的人分三六九等,在这里做事的人也分三六九等。我可以做服务生,可以扫地擦桌子,甚至可以做舞女做歌女,但是我不陪客。”
青橙抬眼饶有兴致地望着梅月婵,玩味地一笑:“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梅月婵淡淡含笑不卑不亢地说:“既然是合作,自然要有条件。即然决定卖,都想最大限度卖个公平价。”
青橙沉默着,仰起头把杯中剩余的红酒一口气喝干,将空空的杯子举在手中,一脸沉思状。她认为套在笼中可以任人摆布的猎物,竟能突然掉头回身反扑。
梅月婵也不说话,两个人进入心的对决,首先沉不住气的,只能忍让割地。
“看来你手中还有酬码。”青橙终于开口。
梅月婵觉得没有必要避讳,多一条路可行的时候,她才能选一条更适合自己的。
“是。”
“你可以不陪客,但必须随时无条件为我所用。比如我脱不开身的时候你替我接待应酬。”
“就这些?”
青橙点头。
“我什么时候能见我妹妹?”梅月婵最关心的仍然是她兑现承诺的效果。
“恰好,明天我要参加一场时装发布会,到场的都是一些明星大佬精英人物,你陪我一起去。事后我会安排时间让你见梅君。回去买两身漂亮、高档的衣服,打扮一下。”
梅月婵起身告辞,青橙嘴角挂上不屑地冷笑。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要难以对付,青橙的脑子里浮现岀王奎家的佣人惊慌无措的样子,她甚至怀疑那把火与梅月婵有关。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