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做工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繁杂的琐事,年轻的太太带着自己两岁多的儿子,一个管家,两个佣人,因为女主人再次有喜,需要多雇佣一个女人帮她看护孩子。
再次怀孕奶水涸竭,女主人不愿让才两岁的儿子过早断奶,本意打算雇佣一个奶妈带孩子,这样以来看孩子和奶水的问题全都一并解决。梅月婵不明就里误打误撞前来面试。当女主人让她们解开衣服,挨个查验奶水的时候,梅月婵自然当场露怵尴尬无比。
这里是一处单独的居所,房屋上下两层,自带院子,居说是才买不久。墙外不远有株高大的木棉,墙内散落几簇细竹地地方是一处花圃,目之所及全是主人喜爱的海棠,枝叶繁茂花色艳丽,风过处,香气馥郁让人心怡。
梅月婵第一次来时,女主人正拿着剪刀修剪海棠花一些枯萎的老叶。玫红色旗袍疏落的绣着富贵牡丹的图案,两条蓝色滚边儿搭配的恰到好处,人和衣服相得益彰显,肉嘟嘟的嘴唇性感妩媚,骨子里透着浓墨重彩的艳美。自从有孕在身,绣花鞋代替了最喜爱的高跟鞋。知道了她的来意,笑盈盈的冲她点了个头,吩咐下人先带她到屋子里。
女主人两岁多的儿子当时正在看书,背诵诗句。虽然不明其意但是摇头晃脑自得其乐。“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可能一时间有些忘了,稍些停顿。
女主人笑吟吟的提醒道:“粒。”
“离离原上草。”小男孩异常机敏,稍一点拔立刻嬉皮笑脸地接腔道。
女主人脸色一凝:“这首诗背了三遍了,再出错可是要受罚的。”
“庄稼人种田好辛苦的!”梅月婵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小声说道。小男孩立刻会意,满脸骄傲,大声嚷嚷道:“粒粒皆辛苦。”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晓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小男孩拿着自己的书,跳到她的面前:“你是谁?”
“叫我梅姨好了。你是谁?”
“家豪。”小男孩边说着翻开自己手中的书,胖胖的小手指指了指,示意她来看。梅月婵顺势在他身体一侧蹲了下来,帮他翻了两页,轻声地问:“你还会别的吗?”
“会,这上面的,我都会了。”家豪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满脸笑意,一副常胜将军的模样。梅月婵随便翻了一页,看也没看,说道:“好,看看这首。背下来梅姨带你买糖吃。”“好,一言为定。”
梅月婵目光落在字行间,一时竟有些失语。家豪一点也不发怯,喵了一眼,立刻象往日妈妈检查她时那样,认真的把脸别到一边,仰目望着天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背到此处,家豪再次卡顿。
晓娟一脸慈爱地笑道:“妈妈跟你说过,学习要天天习,才有进步,你不信。看,这几天生病没有背,原来会的也陌生了吧。”
家豪嘟着小嘴,眼睛滴溜溜来回转了几圈,仍然没有想起来,不得不放下姿态,轻轻哀求道:“提醒我一句吧。”
晓娟沉默着,目光有所期待有所审视,停留在自称梅姨的女人身上。素面朝天,目光明亮,头发松散地盘在脑后,让她看起来像一株晨光中的植物,生机勃勃。浑身散发的优雅从容气质说明她有过良好的教养。况且,儿子与她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投缘亲近。晓娟不禁暗自思忖,她没有奶水做不得奶妈,带儿子家豪倒合乎自已的心意。
梅月婵从恍惚中抽离自己的思绪,喃喃道:“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陆家豪立刻转忧为喜,跳起来手舞足蹈:“我知道了。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家豪一口气背完,自己也感觉甚是满意,小嘴紧绷,双手叉着腰,左一下右一下,在院子里大摇大摆跨步横行,显示自己的骄傲和兴奋。
“你认识字啊?怎么看这首诗?”??????晓娟随意地问。
“我相信男女之间心有灵犀。也许相隔千里素不相识,但是如果遇到一定能够认出来。”
“很有灵气的解释。”
“夫人抬举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敏感是女人天生的本领。看着她绾在脑后的发髻和穿着打扮,小娟毫不含糊地问:“结婚几年了。”
“三年多了。”“有孩子吗?”“没有”“你丈夫干什么的。”“做生意。”“做生意至少也家境宽裕,你还出来作工?”“他长年在外,我们失去了联系。”
“哦,原来如此。粗糙的佣人遍地都是,你让我刮目相看,可能是我们有缘。不过带孩子的话你要住在我这里,吃住我都管啦,不能独自带孩子私自外出。每个月最后一天可以休息。你考虑一下。”
在城里的日子,衣食无忧,每天陪伴着家豪读书习字,玩耍,不离左右。习惯了凄风苦雨的天空,乍现一丝明媚的太阳也觉得是一种幸福。日子很快,一个月一晃而过。
满城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初晴的午后,海棠花绿的肥嫩红的妖娆。??稀疏的蝉鸣零零落落。
这天,家豪心情不佳拒绝背书。梅月婵背着他,在院子里缓缓转悠:“不要气妈妈,她会伤心的。梅姨家里也有一个小朋友,比你还小,再过几个月等他会走的时候,你们两个可以一起玩耍。”
家豪无精打采一声不响趴在她的肩头,听到有小朋友,耷拉着的脑袋动了动,问道:“真的?那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是小弟弟。”
家豪立刻直起脑袋,高声问:“他会背书吗?”
“他太小了,还不会说话。”
“那他怎么跟我玩?”家豪一听,顿觉泄气,重新趴在她的肩头。
吴管家看她们一直在院子里转悠,从背后过来,沙哑的嗓音问道:“家豪,舅公要上街买东西,去不去?”
家豪立刻直起身子,大声问:“给我买好吃的吗?”“当然。”家豪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有舅舅陪同孩子,晓娟也就欣然同意。
每次外出,家豪的目光便四顾不暇,当看到扛着冰糖葫芦的人在街对面慢慢晃悠时,早已忍耐不住的馋相呼之欲出,伸长了手臂指向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不断有大人孩子端着装满玉米的搪瓷缸,从他们身边经过。不远处的树荫下,走街串巷的崩爆米花人,一身黑衣端坐树下,不停摇着黑乎乎的锅。在他的身后,排队的人手里端的脚边放的,无不是装满玉米的搪瓷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