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派出所警员叫方俊城,相貌跟名字不沾边,长得一点都不帅,满脸坑坑洼洼堪比月球表面。
“上山的道很多。”方俊城翻出手绘地图,“咱们分头去找。”
天渐渐暗下来,山漳环绕,能见度不断地下降,带着头灯顺着沙砾小道往上走,鞋子上染了一层尘土飞灰。
邹文虽然熟悉山道,拖儿带女的也走不快,他没有走山道而是穿行树丛间的捷径小道,茂密的果林掩映了他们的踪迹。
“爸,我好饿好累。”邹文的女儿邹玲发烧回家前跟母亲在小食店仅了吃了饭粥。
邹文往山下看,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黑暗中有点点光芒,那是警队的头灯,“闺女,爸背你。”
他的妻子桂芝迷茫地跟在身后,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反应不过来,选择麻木地跟随。
山野中不时传来野狗的嚎叫声,山风夹杂着叶子的沙沙声,邹玲搂紧了父亲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上不敢往外看,生怕看到书里描述的山林野鬼。
崖边有一处棚架,供平时山客游人休息落脚用的,疲惫的邹文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手中的刀,邹玲从他的背上下来,桂芝把她在怀里。
山上雾气浓重,又湿又冷,母女俩抱团哆嗦着,即害怕又无助。
黑暗中的不远处传来“吱喳、吱喳~”的声音,“妈,我好怕!”
桂芝瞪大眼看向邹文,“阿文,那是什么声音?”
“他们来了。”邹文表情狰狞地盯着前方的那团浓雾,那是脚踩到枯枝烂叶的声音。
头灯赢弱的光芒渐渐穿透雾霭,“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别过来!”邹文大吼一声拉过桂芝,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女儿抱着妈妈的大腿瑟瑟发抖,如同风中的残叶。
一阵风吹过雾散开了些许,方俊城举着枪站在面前,沉声道:“现在放下武器还算自首。”
邹文嘴角抽搐了一下,突然把妻子往前推,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做出这般举动,惯性让桂芝向着方俊城扑了过去。
☆、挟持人质(二)
南方的春季雨水特别多,加上山野雾气重,润湿的土地长满了苔藓,方俊城本能地后推却脚底打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顿时有种老猫烧须的感觉。
桂芝扑了个,连带着女儿滚到边上,趁着这个空档邹文抡起菜刀向方俊城,赶上来的警员离方俊城还是有段距离,向天举枪鸣了第一枪。
这枪警示非但没能阻止邹文,反而变本加厉地追砍过来,方俊城扣动板机,千钧一发之际子弹竟然卡壳了。
雾气再次聚拢过来,能见度瞬间降低,由他的位置是同僚与邹文中间,此毕竟在派出所混的没见过大场面,时警员举枪犹豫不决,明晃晃的刀向着他的颈动脉处砍过来,电光火石间枪声响起。
邹文睁大布满红丝的眼睛,意外的是他不是仰面倒下,而是扑到在地,显然不是他身后警员开的枪。
雾被掠过的风吹散,赵捷飞站在他正前方,垂下的手紧握着枪,他从另一条道上山,听到枪声赶上来。
女人连跪带爬地来到邹文的身边,搂着丈夫哀嚎,她的女儿惊魂未定地站在远处,方俊城看见躺起地上邹文艰难地呼吸地着,“没死,赶紧送去抢救。”
“120上不来,咱们轮流背他下山。”赵捷飞侧头吩咐身后的郭明祥,“你背孩子。”
邹文经过简单地包扎后准备由赵捷飞、方俊城和他的队友轮流背下山。
郭明祥走到女孩身边蹲下,“小朋友,我背你。”
“不要!”女孩往郭明祥身上捶踢,带着哭腔说道:“你们都是坏人,开枪打我爸爸。”
“我们不是坏人是警察。”方俊城摸了一下她的头,“小朋友,我们得赶紧送你爸爸下山接受治疗。”
女孩甩开方俊城的手,愤恨地瞪着他,方俊城把目光投向桂芝,“劝劝她,不能耽搁时间。”
桂芝抽泣着走过去抱起孩子,“让警察叔叔背你,咱们就能快点到山下。”
一行人顺着来的路折返,谁也没吭声,偶然听到桂芝抽泣两声,不过谁都能感觉到她压抑着情绪生怕影响了女儿,邹玲也因为受了惊吓加上又累又饿趴在郭明祥的背上睡着了,
还没走到半山,邹文突然抽搐了几下,身子歪歪扭扭地往下斜滑。
“放下他。”赵捷飞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喊住走在前头的方俊城。
方俊城也感觉到邹文无力地往下坠,停下脚步把人放地上,惨白的脸上灰败的唇干裂渗血,赵捷飞指尖压在邹文的颈上感觉不到脉膊,方俊城用头灯照他的瞳孔也没有反应。
两人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片刻后过女人凄厉的嚎哭响彻山野。
z市,解剖室。
助手刘星推门进来没关严,咒骂声从缝隙里传进来,徐强听着觉得分外刺耳,“把门关好。”
“强哥,楼下那泼妇是谁?”
“他的老妈。”徐强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尸体,“不同意尸检。”
“这个由不得她同不同意吧?”刘星换过解剖服走到台前。
“非正常死亡,强制尸检。”徐强剖开死者邹文的腹部,剪开胃囊取出余下的少量胃容物放到u型盘中,“刘星,送去做检验。”
天井下几名警员不远不近地围着中间坐在地上的老妇人,儿媳妇桂芝抽泣劝说着,女警送来茶水被老妇人用肘子打翻。
楼上的局长罗辉扬负手探头往下看了两眼,又折回办公室拿起话筒给刑警队打了个电话,“赵捷飞,你赶紧把事情给处理好!”
赵捷飞放下话筒揉了揉眉心,隔着窗户依稀能听到邹文老妈的咒骂声和嚎哭声。
“老大。”韩睿往外看了眼,回头说道,“我们都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才开枪的。”
“没事,问心无愧就行了。”赵捷飞有点疲惫地抬起眼眸,“桂芝把事情交待了吗?”
“嗯,说了。”韩睿把口供交给赵捷飞。
邹武从事装修生意,他并不住在z市,采购瓷砖路过顺道探望哥哥邹文一家。
午饭时分,邹文两眼呆滞地坐在木凳抽着水烟,桌上的残羹剩饭还没收拾,刚把发烧的孩子从学校接回来的桂芝看到这摊子心里就来气,“你吃完也不把碗碟给洗了。”
邹文木无表情地说道,“老婆,别洗啦!”
“不洗等着发霉长菌吗?”老婆桂芝系上围裙吃过的碗筷碟叠起拿进厨房,邹文的工作是三班倒,今天恰好是中班,下午两点才上班,自个儿在家吃午饭,桂芝接了学校的电话说女儿发烧了,赶紧带她回家休息。
“行李收拾好了。”邹文从房间里拎出红白蓝编织袋,“等你们回来就立马走。”
“为毛要走?上哪去?”桂芝越发不明白,瞥了眼挂钟,“快一点半,你还不去上班。”
“嘘!”邹文的手指放在嘴边,眼睛从眼角滑到眼尾,又由眼尾滑回眼角,“小声点。”
“爸。”读小学的女儿挠着头,“你神秘兮兮作什么?”
邹文没答话,踮着脚走去把窗户关掉。
☆、疑点
“阿文,你瞎折腾个毛线!”桂芝从外面匆匆赶回来感觉特别热,正要推开窗户又被邹文用蛮力给扯了回来。
“孩子他妈。”邹文贴在她耳边说道,“有人要追杀我们,赶紧逃。”
经他这么一说,桂芝心里贼慌,“阿文,谁要杀我们?得罪谁了?”
“咯咯!”此时屋外的邹武敲响了门,“阿文,开门。”
邹文立着不动,竖起耳朵听了一会。
“爸爸,是叔。”邹文的女儿从椅子上跳下来摇着他的手臂。
“不是他。”邹文说话时的表情有点骇人,咬牙切齿地梗着脖子说道,“那是坏人,要来杀我们。”
“老公,你说你说阿武要杀我们?怎么可能。”桂芝越发不明白,做生意的邹武平时跟他们的关系也不错,偶而接济一下他这个没出息的大哥。
邹文一声不吭地往厨房里走,在邹文折返前邹武又敲了几下,他也纳闷为什么听到里有人声却一直不开门。
桂芝示意女儿先回房间,想想即使邹文、邹武兄弟之间有误会也不致于要杀他们全家,何况也没察觉他俩有矛盾。
门刚打开邹武前脚踏进屋还没来得及说话,邹文就举着菜刀从厨房里冲出来,“我跟你拼了!”
伴随着桂芝的尖叫声刀光一闪,锐利的刀刃劈向邹武的左肩,他本能的抬高手臂去挡,刀锋偏离一点嵌进肩膀,抽离时带出喷涌的鲜血。
邹文木僵地歪着头,还带着温度的血液滚过冰冷的刀刃顺着上面的纹理滴落在地砖上汇聚成暗红的一小滩,桂芝捂着嘴吓得直哆嗦,闻声从房间跑出来的女儿邹玲抱着妈妈的腿号啕大哭。
邹武靠着墙壁勉强站立着,警惕地紧盯着邹文一举一动,手不住地摸索着看能不能找到可以抵抗的工具,突然邹文拉着妻儿夺门而去。
邹文衣服上还沾着弟弟的血,一路向后山跑去,村里的联防队员闻声拿着警棍追赶,他带着妻女也跑不快,逼急了竟然把刀架在妻子桂芝的脖子上,向联防队员咆哮。
平日老实巴交的邹文,此时头发蓬乱,面目狰狞,刀中拿着的不断地颤抖,险些划到脖子动脉处,女儿战战兢兢地拉着母亲的衣脚,怯怯地看着这个像变成另一个人的父亲。
联防队员权衡了一下,自知无法应负这种场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进山野不敢再继续追。
赵捷飞用条羮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总是闻起来很香,但喝着不咋样。
“看来邹武没撒谎,他真的疯了。”他伴着咖啡侧起头思考着,“那为什么突然疯了?”
赵捷飞停下搅拌的动作,狭长的眼睛盯着韩睿,“现场有发现吗?”
韩睿回忆着,那是一个很平常的穷困家庭,“没有。”
“赵队。”实习法医刘星敲开了刑警大队的门,谨慎地打了个招呼,他对判官始终有几分敬畏,“毒物分析结果显示含二甲4羟色胺。”
“血液分析还是胃容物分析。”赵捷飞翻阅了刘星送来的检验报告,“药理是什么?”
刘星答道:“胃容物,致幻。”
“但是现场没发现任何药物和毒品。”韩睿抓脑袋,“我调查过邹文的背景,没有嫖赌饮荡吹的不良嗜好,左邻右里都说他是个老实人。”
“不排除误食或者投毒。”赵捷飞斜睨着韩睿,“他们的食物残渣,你交给光头强了吗?”
“食物残渣我没想过”韩睿又抓脑袋,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没想过要带回来。”
“你第一天当刑警!”赵捷飞怒视着他,“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
韩睿正羞愧地低头看脚趾,发现赵捷飞已经披衣往外走,“老大,去哪?”
“去邹文家。”赵捷飞心里祷告着,但愿还能找到线索。
“我也去。”韩睿紧跟上去,心想着要将功被过。
龙城村,邹宅。
现场已经解封了,韩睿隔着拉闸敲了敲里头的木门,约七八的小女孩探出头来,“找谁?”
“我们是警察。”韩睿亮了证件,“小朋友,请开门。”
小女孩仰起头狠狠地瞪着他身旁的赵捷飞,“你们是坏人,杀了我爸爸。”
“嘣”一下把门给甩上,差点夹到韩睿的手。
“这小姑娘忒凶。”韩睿无奈地吃了闭门羹。
“不能怪她。”赵捷飞靠在外面的墙壁点了支烟,“谁能接受。”
韩睿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不过他坚信自己队长当时作出判断是对的。
楼道传来女人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
两人循声看去,桂芝站在梯间的拐角处,赵捷飞摁灭了手中的烟,“在你丈夫的胃容物内发现致幻剂,我们想再来看看有没有线索,希望你配合我们。”
“老太太呢?”韩睿往桂芝身后看去没发现邹文的老妈,想起她在天井咆哮了一天,这会没见着可松了口气。
“哭晕了,被送医院。”憔悴的桂芝掏出钥匙,“我回来就是拿点换洗的衣物给她。”
女儿邹玲听到钥匙的声音,赶紧跑来开门,瞥见赵捷飞他们还在,使劲的摇着桂芝,“妈!他们是坏人,别让他们进来。”
桂芝默不作声搂着女儿侧身让开了道,赵捷飞向她颔首致谢。
客厅、厨房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碗筷洗得一干二净叠放进橱柜里头。
韩睿懊悔不已,掩脸道:“怎么都收拾干净了。”
“是我收拾的。”躲在桂芝怀里的邹玲委屈地说道,“我不想妈妈太累。”
桂芝抚着女儿的头,“我知道你是个乖女儿。”
赵捷飞默默地叹了口气,环顾了一眼厨房,目光最终停留在洗菜篮子里蘑菇,刘星的报告上有提及胃容物有蘑菇,尸检发现邹文有胃病,长期消化不良。
他戴上橡胶手套拾起蘑菇,不像平常菜市场卖的,“这是什么菇?”
“不像是白毒伞。”韩睿凑过去看,南方每年都有人死于食用名为白毒伞的毒蘑菇。
“我不知道。”桂芝摇了摇头,“阿文有时会去凤山采些野蘑菇回来吃。”
赵捷飞拿起蘑菇问道,“这个你有吃吗?”
“没有。”桂芝指着篮子里头,“中午他自己煮饭吃,剩下的留着咱们晚上吃,没想到后来就”
说到后头搂着女儿的桂芝已经泣不成声,泪趟过脸颊滴落在地上,邹玲伸手替母亲擦拭泪痕。
☆、转折
g市,世贸大厦68层。
严靖曦滚动着鼠标看新闻,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停留在一则消息上,他喃喃自语道,“z市,刑警大队。”
嘴角翘起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关掉电脑随手拿起外套提包往外走,正好碰到进门的陈小果,“严律师,去哪?”
“z市。”严靖曦把风衣立起,错开陈小果径直往电梯间走去。
穿梭城际间的和谐号不到两小时就能抵达z市,严靖曦挽着风衣摘掉墨镜上了的士直奔z市武警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冲斥着鼻腔,严靖曦仰头看着“z市武警医院”几个大字时犹豫了,有那么一刻他扪心自问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住院部的电梯停在6楼,303房的靠窗边床长的老太太合眼躺着,枕头边上的手机正播着粤剧,这种尖锐的假声严靖曦实在欣赏不来。
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老太太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严靖曦一番,“你是谁?片儿警?”
“不是。”严靖曦弯腰毕恭毕敬地递上名片,“我是律师。”
“我不识字。”老太太摆手挡开名片,拉长脸警剔地问道,“你是来作什么的?”
脸上依旧风轻云淡的严靖曦收回名片,“你儿子被警察枪杀了,难道不想讨回一个公道吗?”
老太太有点混沌灰暗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严靖曦,“你再说一遍。”
严靖曦重复了一遍,老太太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妈。”前来照顾的小儿子邹武从外头走来,“这是谁?”
邹母把事情经过说了大概,邹武揪着严靖曦的衣领,“滚!律师费咱家给不起。”
严靖曦顺了顺皱了的衣领,有点心疼他的阿玛尼针织衫,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没说过要收律师费。”
“天下间还有免费的午餐?”邹武将信将疑,“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各取所需。”严靖曦如深潭一样的桃花眼让邹武看不透也理不清,“难道就让你哥这样白白死掉吗?赢了你们赚了,输也你们也不吃亏。”
“阿武,且信他一回。”邹母心动了,被子底下扯了扯身边邹武的衣脚。
他们是粗人,母亲在警局一哭二闹三上吊,除了送进来医院,好像也没捞到什么好处,邹武摩挲着粗厚的手掌,再三权衡后还是应了。
z市,警局办公室。
第3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