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洗完碗出来的木莹手臂上挂着睡衣裤,赵捷飞正低头眼神专注地修着电风扇,细碎的额发随风轻扬,笔挺的鼻梁投下一抹阴影。

那一刻,木莹有种让时间就这么停留住的感觉,也许这是她向往的生活。

“看啥?”察觉到投过来的视线,赵捷飞抬起头对上木莹的眼睛,他手里拿着一颗生锈的镙丝钉,“换了这个就好了。”

“谢谢!”木莹把睡衣裤放到他边上,“我哥上周来小住没带走,你先穿着吧!”

“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我洗澡去了。”赵捷飞放下镙丝刀拍拍手,越过木莹身边时补上一句,“帮我泡杯茶,渴死哥了。”

“嗯!”木莹应了他,看着他进浴室的背影。

木莹向着虚空无声地说道,“赵捷飞,我要的你能给吗?”

赵捷飞,你可知道这个一家人,我想的也许跟你想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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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贸65楼,严靖曦满意地看着玄关处淡蓝屏风上的几个金漆字“天之衡律师事务所”,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也许这就是平时所说的扬眉吐气,他终于有自己的事务所,虽然是他与老牌律师顾子民合伙开的,实际上整个日常经营和打理都交了给他。

衬衣、西装和礼带,一丝不苟,桃花眼灼灼生辉,律师界的一颗新星正冉冉升起,让人不可忽视。

职员陈小果敲了敲门,“严律师,有客户找您。”

青春亮丽的陈小果比起以前公义律师事务所扑克脸黄金剩斗士hr杜海莹强多了,顿时阳光明媚,愁云尽散。

严靖曦坐正了身子,“请她进来。”

来者是一名中年妇人,微卷的短发下双眼凹陷无神,嘴唇有点干裂焦痂,松驰的下巴,水桶一样的身材,脖子有点短,总让人有种错觉她的头是直接按在她的肩上。

严靖曦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奉上热茶一杯,阳光透过百叶的缝隙直射到女人的眼上,他微调了一下窗叶的角度,“汪女士,有什么能帮到您呢?”

汪彩娇双手握着茶杯,手指上的钻戒和颈项上冬瓜囊一样剔透的玉佩,看得出她的经济条件不差,“我要告那个狐狸精。”

“我18岁跟着他熬了二十年,从开始二、三个人的小作坊到现在上百人的工厂,没想到死佬他居然在外面包二奶,还把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源源不断地转给了那个狐狸精。”汪彩娇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也似乎没感觉到,“我要告她,拿回那些血汗钱。”

“我想了解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严靖曦拿出纸笔,“第一,你婚姻是否还在存续期;第二,交易纪录是否拿到。”

“存续期是什么意思?”汪彩娇的妆容无法掩饰她的憔悴。

“就是这段期间你们有没有向法院提出离婚?”严靖曦心想,现在不提出离婚,相信把财产转移得差不多时那男人就提出离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金钱又是婚姻的坟墓。

“没有。”汪彩娇从鳄鱼皮小坤包里掏出交易流水单,指甲上的红油已经掉了许多,斑斑驳驳甚是难看,女为悦者容,没有人欣赏又哪有心思去打理。

严靖曦指尖夹着流水单,半年以来陆陆续续往一个卡打了近百万元,“我需要把这些材料留下来。”

“你能打赢这桩官司吗?”汪彩娇眯起眼倾前身子,“我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

“没有律师包赢的。”严靖曦合上记录本,“我只能说有信心打赢。”

“好吧!”汪彩娇从坤包里取出□□,“订金先付了。”

严靖曦取出合同让汪彩娇签了,“小果,你带汪女士去付款。”

送走汪彩娇,严靖曦十指穿插交叠静静地思考着,这是事务所开业后慢慢进入正轨,时不再来、机不可失,这个道理他懂,每一桩官司他都会全力以赴,他要把“天之衡”打造成金漆招牌。

☆、查岗

落日余晖,严靖曦透过绿色的玻璃幕墙往下瞧,高峰时段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堵得水泄不通。

陈小果敲了敲门,“严律师,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坐在转椅上的严靖曦转过身来,“行,你先走吧!”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安静得只听到他“啪、啪~”的打字声,小果曾经提议换那种没有声音的轻触键盘,严靖曦却偏偏喜欢这种单调无趣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严靖曦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小果,怎么有折回来了?”

“查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门口,严靖曦搁下手头的工作,“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下。”

“刚回来,要是提前告诉你。”乔烈儿侧坐到他红木办公桌上,拿起他的水晶地球仪镇纸拨弄着,“怎么查岗?”

严靖曦“噗”笑了起来,抓着他的手,“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乔烈儿没有答他,环顾了一下办公室,“环境不错,精装修。”

“门面很重要,我的拍档顾律师舍得花钱。”严靖曦拍拍大腿,“坐这里。”

“别恶心自己。”乔烈儿在办公室时里踱着步,搞一下那盘绿萝树,弄一下那缸金龙鱼,“还要多久下班?”

“快了,弄完这个马上走。”严靖曦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着,不时翻阅着当事人的材料,“这次出差顺利吗?”

“顺利。”乔烈儿从前台找出一包葵瓜子,张开手脚,“看,原好无缺。”,差被围攻的事宜他选择瞒着,善意的谎言是不想让严靖曦多一份担心。

“等会出去吃吧。”严靖曦眼角的余光瞄到乔烈儿趴在鱼缸边上,“你往里头扔什么?”

“嗯,瓜子。”乔烈儿咬开壳,往水里扔瓜子仁。

“喂!别扔,那鱼会死的。”严靖曦三两步冲过去夺下那包瓜子,用网兜把水里的瓜子仁捞出来。

“死了正好让我剖一下。”乔烈儿朝他吐了一下舌头,“看看怎么死的。”

严靖曦没好气地看着他,“这种鱼很贵的。”,他当然不知道这种恶趣味,乔烈儿从小就有。

那一年,他八岁。

午休时间,大榕下潺潺流水,乔烈儿挽起裤脚用蚊帐布自制网兜捞河涌里的小鱼,小鱼、小虾、小蝌蚪被他分别放进透明的塑胶保济丸空瓶中,藏在学校的桌子的抽屉里。

下课时大家都出去闹了,他就摸出来瞧瞧,扎麻花辫的女同学凑过来,“烈儿,你手里的是什么?”

乔烈儿把瓶子拢在手里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标本。”,至于标本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其实他不懂,心目中就是死了的东西装在有溶液的瓶子里。

女同学好奇心驱使下抢过瓶子,定盯一看,瓶子内小鱼已经开始腐烂,鱼眼掉了一只,鱼鳍脱落,惊吓之下手一松,塑料瓶子掉了。

“你怎么扔到地上。”乔烈儿把它视为宝贝,小男孩根本不懂怜香惜玉,情急之下推了女同学一把。

毫无防备的女同学被他一推,连退两步跌坐地上,嚎啕大哭,引来同学的围观。

手臂别着三个杠杠的徐正淳一身正气地走过来,“乔烈儿,你怎么欺负女同学。”

“我没欺负她。”乔烈儿弯腰拾起跌落在地面塑料瓶子。

当班长的徐正淳仰着小脸,“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我的东西。”乔烈儿把手藏在身后,“不关你事。”

徐正淳上前要夺瓶子,乔烈儿也不甘视弱,两人扭打起来,乔烈儿发育得稍微比同龄人要慢一点,跟同龄的徐正淳比起来体格差了些,争抢之下落在下风,徐正淳抢到了瓶子厌恶地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一脚把塑料瓶子踩碎。

“干吗踩碎我的标本。”乔烈儿眼神红了,发了恨冲上去把徐正淳推翻在地上,抡起小拳头就揍。

不知哪个去喊了老师,赶来的班主任看到乔烈儿骑在徐正淳的身上揍,一条腐烂的小鱼和塑料瓶碎片散了一地,还有藏在抽屉里的小虾标本和小蝌蚪标本,在老师的眼里乔烈儿毫无疑问成为犯错的一方。

那个年代事无巨细,犯了错就喊家长来训一顿,然后把孩子拎回家去好好教育,在老师的眼中乔烈儿就是一个长得很漂亮,成绩优异却不太听话的学生,而且有点特立独行,除了制作“标本”、解剖小动物的“不良嗜好”,还有好几本记录着各种各样小动物在不同环境和温度下尸体腐烂细节的手抄本。

老师的教育、家长的训斥都丝毫动摇不了乔烈儿的嗜好,制作各种标本,甚至还偷了妈妈的菜刀去剖动物尸体被发现了他没少挨揍,却无法阻止他对死亡原因的探索,即使家父迫使他学医,最后还是转到法医专业,如愿意偿当了一名法医。

☆、失踪(一)

暑热已经褪去,初秋的晚风送爽。

华灯初上,两人并肩而行至路口等待绿灯,街角转弯处站着个派传单的妹子,严靖曦走过去伸手要取,妹子眼神怪怪地看着他,拿张传单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松手了。

等严靖曦返回时绿灯亮起,要知道这该死路口设计有多失败,20秒的时间要横跨六车道的大马路,乔烈儿拉着他快步穿过斑马线。

过了马路,乔烈儿看了一眼严靖曦手中的传单,“你手里拿着啥?”

“传单,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啥。”严靖曦耸了耸肩,“派传单的很辛苦,从早站到晚挣不了多少钱,多拿了一份,他们就能早一点下班。”

“很有感触的样子。”乔烈儿凝视着他,“你以前派过。”

严靖曦笑了笑没有答话,他何止派过传单,读大学时天寒地冻在天架底下贴手机膜,三伏酷暑在马路上派传单,大夜晚挨家挨户敲门做市场调查,还有周末在kfc端盘子擦桌子。

“你以后的日子会起来的。”乔烈儿搭上他的肩,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对严靖曦过去的苦日子只是略知一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都有黑历史,乔烈儿选择尊重严靖曦的意愿,严靖曦不细说他也不会追问。

“当然。”严靖曦的桃花眼仿如一汪深潭,“不仅是我,而是我们。”

“看看是不是优惠大酬宾。”乔烈儿用他手中取走传单,立马笑得前仰后合,“噗~哈哈哈!”

“你笑啥?”严靖曦凑近一看,脸酱得紫红紫红,像熟到烂透了番茄,原来是痛经贴的宣传单。

“难怪那妹子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我买给老婆用的。”严靖曦斜眼看着他。

乔烈儿捅了一下他的腰,“你哪来的老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滚~”

乔烈儿推了他一把,严靖曦打了个吡咧,裤兜的手机震动,“谁?”

本来一脸轻松却慢慢凝重起来,“我马上来看看。”,说罢挂了电话。

“怎么啦?”乔烈儿不明就里,“事务所有事?”

“不是,水店的老板说找不着王健仁。”严靖曦抓着乔烈儿的手臂,“你先回家,我去一趟他宿舍。”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严靖曦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

街口的公厕阵阵恶臭,湿滑狭窄的街巷两边是低矮破旧的瓦砖楼房,烫过鸡拨过毛的污水“呼嗤”泼了一地,头顶通讯电缆上悬着红色的底裤和黑色的蕾丝文胸还往下滴水。

古旧的老宅,墙角长着青笞,杂草顽强地从缝隙中抽芽,爬墙虎占据了大半边瓦屋顶,垂下的绿叶虚掩着门牌号码。

门前小块空地上,四名大汉蹲在地上玩扑克。

“是这里吗?”乔烈儿与严靖曦并肩而立站在木趟拢前。

其中那个光膀子,耳后夹了根香烟的大汉回过头看了一下他俩:“找谁?”

“王健仁住这吗?”严靖曦递上根红塔山。

大汉站起来接过烟,“嗯,你们是谁?”

“这两天咋这么多人找他?”、“你说那二愣子去哪了?”、“听说昨天找他的是警察,不知道捅出什么幺蛾子了。”

另外三人边讨论边打量着他们,严靖曦把给了他们每人派了根红塔山,其中黑牙老头挡开了,举了一下手中的烟斗,“卷烟没这个起劲。”

“我叫严靖曦,是他义兄。”他从裤兜里拿出火机为众人逐一点上。

“原来你就是他的严大哥。”大汉叼着烟,冷不防把严靖曦热情地拉过来给了一个结实的熊抱,酸臭的汗味浓烈得差点让严靖曦吐了,大汉松开严靖曦,很豪气地当胸给了他一拳,“他在我面前老提起你,那小子挺配服你了。”

严靖曦对这爷们儿的热情有点吃不消,大汉粗壮的手臂搭上严靖曦的肩,向三名邻居介绍道,“这是严大律师。”

这儿住着的都是长期从事体力活,文化程度偏低,处于社会底层的人,对于高学历的白领总是既羡慕又妒忌,一口黑牙的老头朝严靖曦竖起大姆指。

大汉留意到严靖曦身后的人,“这位是?”

“我朋友。”严靖曦把乔烈儿拉上前来,“一起来。”

“一表人才。”大汉拿起搭在肩上汗巾抹了把汗,“也是律师吧?”

“医生。”严靖曦抢先答道,乔烈儿选择沉默。

“都是文化人。”大汉上前热情地跟乔烈儿握过手。

“吖,当医生好啊!”黑牙老头放下烟斗,“家有一医如有一宝,现在看病可贵哟~”

如果家有一法医,算宝还是算草呢?乔烈儿掩脸。

“是啊,上次拨个牙也收了我几百块。”另一人附和道。

“医生,你哪个科的?”黑牙老头伸出枯枝一样的手臂,“给俺把把脉。”

“二缺。”光膀子大汉打掉黑牙的手,“一看就知道是西医。”

“中医还是西医能一眼看出来么?”黑牙老头深深不忿。

“急诊室。”严靖曦再次代他答道,乔烈儿尴尬地笑了笑。

“我都说是西医。”光膀子大汉笑道。

“傻愣,中医院也有急诊室。”黑牙老头从衣兜里摸出一颗槟榔往身上抹了抹放嘴里嚼。

严靖曦看见两人胡搅蛮搅,赶紧打断,“大哥,我们能不能谈谈王健仁的事?”

“对,对!”光膀子大汉,“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叫阿福。”

阿福把两人领进屋子里头,老宅的光线极差,摸索着寻到了灯绳,悬在木横梁上灯亮出昏暗的光。

☆、失踪(二)

瓦屋顶天窗下,一张上下铺铁床,发黑的蚊帐垂落到地上,凌乱地八仙桌上摆着不锈钢大碗盛着冷开水,阿福惆怅地左翻翻右拨拨,平时也没客人来,偶而串门的老乡都是粗人不计较,渴了拿起水碗就喝。

“呵呵!”阿福干笑两声,“我出去买了两瓶水给你们。”

“不用了。”严靖曦伸出手臂挡住,“我们刚喝过。”

阿福取下膀子上毛巾抹了抹凳子,“严律师,乔医生,坐。”

木质的四脚凳坐上去有点晃,严靖曦尽量平衡好以免摔倒,“阿仁他失踪多久了。”

阿福扳着手指头翻着白眼努力想,“大前天,最后一次看见他应该是大前天。”

严靖曦拿出手机拨打,依旧提示那把千年不变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昨天已经打不通。”阿福摩挲着肥厚的手掌,“我就奇怪这小子跑哪去了。”

严靖曦急切地问道:“你报警了没有?”

“没有啊,以前听他老说起你,在他那破本子上找到你的电话。”阿福从缝隙大得能进老鼠的抽屉地翻出一本残缺的电话本。

严靖曦接过本子,歪歪扭扭的字体记录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电话,除了严靖曦的,还有王健仁老家的、水店老板的电话,另外还有几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这个阿欢是谁?”

“阿欢啊?”阿福想了会,肉掌一拍脑仁,“他的相好,听说骗了他不少钱。”

严靖曦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前段时间报案小黑店强买强卖,不会是被打击报复吧!

“严律师,严律师?”

阿福喊了几声,严靖曦还没回过神来,乔烈儿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方才醒悟,他答道,“阿福哥,您说。”

“昨天有位警官上咱这找过阿仁。”阿福倾前身子,紧张兮兮地说道:“我托水店老板找你来就是想商量一下这事。”

乔烈儿冲口而出,“哪个部门的?”

“有人在吗?”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逆光而站,乔烈儿定晴细看,“木警官。”

女子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也认出了乔烈儿,“乔法医,你也在这。”

乔烈儿颌首打过招呼,“陪朋友来。”

“法医?”阿福明显倒吸了口气,装着不经意间把凳子挪得稍微远点,转头看向木莹,“警官,你昨天不是来过吗?”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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