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外。
周然拽着陈霆的西服袖口,叁个人僵持。
他终于回过头,凶狠的睥睨了方卓扬一眼,咬住后槽牙挤出艰难的几个字:“我不是你哥。”
说完,撇开拽着他袖口的手,头也不回的疾步走向小区里,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以免坏情绪误伤周然。
周然下意识的跟了上去,不做他选,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对身后的方卓扬摆摆手,“你先回去,没事啊,没事。”
可事实上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霆气势汹汹的一路来到停车场,上车,点火,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车和慌忙刚赶到的周然擦身而过。
晚上一个人带着情绪开车十分危险,她咬了咬牙,跑到自己车旁,发动车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
好在沿海路晚上车量稀疏,周然出了停车场,视线立刻追踪到他的黑车。
没注意后面紧跟的白色奥迪,顺着沿海路盘山而上,即使情绪激动但他仅存的理智强迫着他要冷静,收紧大腿的肌肉控制着踩油门的脚,一只手操控着方向盘,一只手肘架在车窗边。
陈霆的童年一直充斥着各种争执吵架,恶言恶语。那个家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是写字台下的一方小小的空间,当他抱腿缩肩躲在下面瑟瑟发抖的时候,只能看到大人凌乱的脚步,摔破的碗碟,倒的乱七八糟的酒瓶。
争吵中总是透露着“酒”“女人”“离婚”“房子”“钱”“钱”“钱”这些关键词,他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吵的,最终一切的砸音都会终止于震天响的摔门声,女人无尽的哭泣声。
后来,五年级的时候,他们离婚了,谁都不想要他。那年,他被送到东阳山上的奶奶家,虽然被抛弃,可他的生活终于安静了,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宁静的几年。陈奶奶十分怜爱他,尽心尽力的给他悉心照顾。
再后来升上初中,妈妈破天荒的来看他,和记忆里总是丧着脸哭泣的印象完全不同,她烫着细细的卷发,踩着高跟鞋,穿着摇曳的连衣裙,化着淡淡的妆。
现在他知道那是精致。
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两个月,妈妈每回来看他,最后都会塞一摞钱给他,他想,以前他们就是为了这摞纸吵的那么凶吗?
他把它们花光,一张不剩,就当作报复吧。
在学校里,吃的最好,用的最好,帅气清秀的长相和青春期猛劲蹿起的个头,似乎上天还是眷恋他的,让他备受瞩目,不再是那个躲在桌子底下紧紧抱膝的小可怜儿。
他开始爱好画画,也爱好上观察邻居家总是迷迷糊糊的姑娘,她的可爱,慌张,漫不经心,一颦一笑,甚至奔跑时在后背跳跃的秀发,都在不经意间治愈着他。
直到初叁那年,奶奶开始偶尔对着他喊爸爸的名字,常常忘记关煤气,不带钥匙出门,忘记回家的路。他知道奶奶病了,15岁的他第一次带奶奶去医院。
阿尔滋海默病。
就是老年痴呆。
他不知道那是多严重的病,医生问,家里大人呢,他不知道该通知谁。
定期的复诊,吃药,他才知道奶奶的退休金少的可怜根本不够用,第一次体会没钱的苦,后悔没把那一摞摞的钱攒起来,少年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
学着做家务,做饭,维持着这个家表面的平静。可是他得去上学,不能24小时看着奶奶。
奶奶还是在迷路的时候被车撞了。
邻居到学校找到他,他立刻冲出教室飞奔去了医院。性命还在,腿撞断了。只是奶奶看到他,连爸爸的名字也叫不出来了,彻底不认识了。
他第一次拨通了妈妈留给他的手机号码,妈妈想办法找到了一直神隐的爸爸和姑姑。
一群大人在奶奶的病房里又是一通吵,似乎没了奶奶的庇护他又被打回了原型,听着“房子”“养老”“钱”“钱”“钱”不停的充斥在耳边,再也没个桌子能为他挡一挡,他也已经高到缩也缩不小了。
奶奶最终被送进养老院,爸爸和姑姑只闪现了那一天,从此在他的世界销声匿迹。
他被妈妈接走,紧接着转学,来不及和任何人道别。
来到新的环境,他才知道妈妈不止装扮精致,新家的一切都很精致。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男孩儿。
妈妈说那是弟弟,叫扬扬,今年四岁了。
那个家里的一切都是他没体会过的。原来一家人可以和睦的围在一起吃饭,可以一起边看电视边说笑,可以得到父母的关注和夸奖,当然这关注依然不属于他,他们只关注那个小不点儿。可小不点儿从来不叫他哥哥,甚至骄横的说,奶奶说他是来吃白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