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说道:“神女拜月绣最后部分所用的针法,是裴氏独家不外传的针法。除了小玉以外,还有谁会将此针法教授于你?”
冯雪桥欲言又止,不期然触及柳泽逸的目光,眼眸猛地一缩,低垂下眼。
事已至此,她只有死路一条,说与不说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但君瑶的话在她耳畔萦绕着:“冯绣娘,你犯的是大罪,会牵连他人。你想让朝廷如何处理小珂呢?你和她是师徒,他人会相信小珂无辜吗?”
冯雪桥看向小珂,双眼通红,落下泪来,她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小玉的确用裴氏针法,从我这里拿走了蛇毒。”
君瑶问:“她如何知道你有蛇毒?”
冯雪桥说:“白清荷入我院中时,她看见了。”
小玉受琼宇要挟,一直想对白清荷下手,寻了机会就会跟踪白清荷。正好就看见白清荷进了冯雪桥的院子。
冯雪桥低声说:“之后不久,白清荷的死讯就传开了。小玉第一时间过来找我,说是她会传授我一套针法,但前提是我需要说出杀害白清荷的方法。起初我并不在意,也没有承认,直到她将针法演示一遍后,我就答应了。”
冯雪桥这一生,曾追求情爱而不得,但唯一能让她痴迷且终生追求向往的,就是学得世间最好的针法。裴氏针法精妙绝伦,巧妙无比,经过小玉的演示,更是让她无比神往。小玉拿走蛇毒,自然也是有了把柄在她手里,她不用担心小玉出卖她,于是她便将蛇毒给了小玉。
这其中的疑团解开了,可惜小玉……不在此处证实冯雪桥所言。但细想之下,依旧能从中推测出线索。
君瑶说道:“小玉跟踪白清荷,不管她是否知道冯雪桥对白清荷下了毒,但她却在此间有机会将牵牛花花汁绘到白清荷的衣服上。白清荷要随公主入宫并不是秘密,所以小玉知道她会进公主府。在白清荷入府之前,她使了手段,无意间将白清荷的衣服弄脏,让白清荷脱下了衣裳。之后小玉用牵牛花汁绘在衣服的污迹之处。冯雪桥不得不穿着带有污迹的衣服进公主府。但衣衫不整视为大不敬,所以她在公主府换下了带有污迹的衣裳。也就在此间,有一个叫做腊梅的侍女,帮白清荷浸湿了衣服,在此之后,衣服上就出现了血符咒。”
太后无声凝视着君瑶,淡淡地说:“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若真是小玉动的手脚,你为何不让小玉出来问话?”
君瑶拱手道:“太后,小玉已经死了。”
太后依旧端雅而坐,只是微微的叹了声,意味深长。
小玉无法作证君瑶的推测,这的确是君瑶最担忧之处。可唯有继续层层深入解谜,才能解开所有的疑团,证明她所言的正确。
如今已经清楚了小玉与冯雪桥之间的关系,君瑶继续解答血符咒的疑点:“既然小玉跟踪了白清荷,肯定是她在白清荷衣服上画下了血符咒。而公主府侍女腊梅擦洗那件衣服时,所用的胰子中有白醋。腊梅洗得匆忙,只草草地用湿布垫好,就被可容叫回。她将衣服叠好,没有发现带有白醋的水浸透了衣服,直到我让她将衣服展开,才露出了血符咒。”
隋程纳闷儿:“和小玉合作的人是腊梅?”
“不是,”君瑶否定,“腊梅的胰子,是公主赏赐给她的。而公主的胰子,是琼宇送的。”
琼宇冷冷地瞥她一眼,阴沉默然。
而可容却在此时否认:“公主的胰子都是府中的侍女做的,怎会让人随意赠送?”
君瑶说:“公主的梳妆台上放着几块胰子,盒子上有字条。只需将字迹做比对,就知那字迹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谁?”隋程问。
君瑶说道:“琼宇。”
可容依旧厉声否认:“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只不过让他写了几个字条而已!”
君瑶说道:“在下还有证据。神女拜月绣在献给公主之前,小珂曾不慎将绣品弄坏,小玉便趁机以绣布为名,在绣品上绘了符咒。牵牛花汁水很淡,在锦绣斑斓的绣品上很不显眼。而离符咒很近的是一个带有小孔的银轴,银轴内有白醋。绣品一展开,轴内的白醋浸润而出,与牵牛花汁绘制的符咒融合变红。而在此之前,接触过绣品的人,除了公主本人,还有谁?难道是可容?”
可容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君瑶继续说道:“更何况,那符咒下方有生辰八字,正是永宁公主的前驸马温云鹤的。”
话音一落,原本平静的人霎时哗然。
血符咒出现时,房间便兴起各种,流言。其中一种便是对血符咒的猜测。
君瑶说道:“这中索命符,必将冤者的生辰八字写于其上才能索命。”
“冤者?”皇帝的声音打断众人的细语,“温驸马死于突发疾病,如何会有冤?”
君瑶转而看向琼宇,一字一字说道:“这就要问问琼宇公子了。”
琼宇从容淡静的脸色这才出现皴裂,他无声一笑,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君瑶却懂了。她回答道:“我的怀疑,都是因为你的暗示。”
琼宇露出讥讽的笑意,并不否认。
在他的设想之中,是无人能查出有关他的线索的。白清荷不是死在他手上,徐坤吃的月饼无毒,调换月饼也不该被人发现,血符咒显现时他都不在场。但血符咒太特殊了,世上的多数人还是相信鬼神的,即便不信,也会敬畏。所以他想借血符咒,让君瑶探出更深更隐秘的线索。这条线索,有关于温云鹤,有关于太后。
但这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若是真相就此揭开,不知会引出何等的曲折。
君瑶一时踌躇,下意识看向明长昱。她记得在昨日,明长昱单独与她说过话——案情的真相固然重要,但皇帝的心思也重要。朝中的人虽各有势力,但都很难违拗皇权。
同时明长昱也告诉她,有时即便你知道真相,也大可不必亲自说出口。所以她斟酌片刻,凝视着琼宇,缓声道:“你威胁小玉绘出血符咒,并在血符咒上写上温云鹤的生辰八字,难道不是怀疑他被人所害,想借他的冤魂,索取白清荷与徐坤的性命?”
她专注地盯着琼宇渐渐苍白且愤怒的脸,继续说道:“可血符咒带冤魂索命是子虚乌有的,你真正的意图是什么?白清荷与徐坤死亡时出现血符咒也就罢了,为何公主进献给太后的神女拜月绣上,也有血符咒?”
说到这一步,即便她不明说,皇帝与明长霖、隋程等人也能推测出她的弦外之音。几人心头顿时一震,愕然不可置信。
太后面色铁青,悲郁之色顿时便为阴怒,她眼中隐着杀意,平静地看向琼宇,说道:“此人行为妖异,包藏祸心,所作所为定是有所图谋,他说的话如何能信?在哀家的绣品上动手脚,定然是想魅惑人心,污蔑哀家与公主!”
琼宇闻言,豁然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后,他厉声道:“我之所以会在公主进献给太后的绣品上绘制血符咒,是想让人去查太后!太后,你当年杀害温驸马,就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这一番话霎时激起千层浪,太后却依旧冷静自持。
琼宇挺身跪着,脊背笔直,却闭口不言了。
太后冷笑着问:“你如此污蔑哀家,该当何罪?”
琼宇与之针锋相对:“是不是污蔑,太后心里自然比区区在下清楚。温驸马已死,可尸体却在,也有人知晓其中的秘密……”
太后神色从容,打断他的话:“有人知晓,是谁知晓?”她目光如刀,冷然而笑,默然紧紧握住双手。
一时间鸦雀无声,气氛压抑。
就在这时,柔太妃悠然起身,快速离开坐席,郑重地跪到皇帝身前,说道:“皇上,臣妾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