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漏掉一个‘象形’。”
“不是‘得意’,是‘博藝’,怎么还b、d不分了……”
沈识寒不断告诫自己注意素质跟形象,不要在公共场合发火,毕竟这事儿也算是他有求于倪末。
然而倪末似乎打定主意要挑战他的底线。
“这里是‘卿’,打成‘奇諾’?你告诉我‘奇諾’是什么东西……”
“不是‘幫白’,是‘當代’!”
沈识寒气到就要蹬腿归西,见倪末那似乎也要飞天的长眼睫颇有存在感地呼扇呼扇,恨不得伸手拔下一根,好让她长长记性。
“是我太帅?干扰你注意力了?”
他这句总算不是自恋,是赤条条的嘲讽。
倪末却完全无法辩驳。
她无法适应通篇的繁体,而沈识寒念出来的专业词汇,即便大多是她熟悉的,串接在一起就显得十分艰涩。她已经尽量在控制准确度,但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总犯些低级错误。
沈识寒想起了上回那篇合同,这让他不得不认为倪末就是个不知悔改的惯犯。他一忍再忍,突破极限后似乎都没了感觉,然而下一刻,又眼睁睁看着倪末打出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词汇。
他几乎就要声震屋瓦:“‘甲骨文’!不是‘骨架文’!”痛心程度好像下一刻就要泫然而泣,“这么粗心大意,怎么做学术?白白占用一个名额,你良心痛不痛?!”
他浅金色的头发跟随他的动作微微颤动,随后他姿势一调,基本是背对了倪末而坐。
这样一个姿势,让他错过了倪末少见的手足无措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自顾生着气,忿忿地夹起一块辣子鸡,原本要给自己,见对面乔伊不知何时茫然地望过来,他改送去她碗里,“吃吧胖子。”
“不是胖子!”
“你摸摸你肚子再说话。”
乔伊当真低头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抬头争辩:“奶奶说能吃是福!”
“嗯,她还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知道她听不懂,干脆又闭嘴不往下说了。
他故意只看着乔伊,余光却不可避免地要扫到倪末的视线,他装作看不见,正要重新夹只猪蹄,左边肩膀被轻轻戳了下。
他顿住两秒,或许更短,很快就恢复动作,低头要去啃猪蹄,还没吃到,肩膀上又是一下。
伴随生涩的一句:“哎。”
沈识寒止住进食的动作,心想就倪末这几口饭的食量,果然戳人跟挠痒痒似的,好像连声音也有气无力。
只听她轻声说:“你再念慢一点。”
他不知怎么就被激得回了头,语气又凉又冲:“还不够慢?就我刚才那速度,李乔伊的鸭子跟鹅都能游过长江了。”
他一开口就止不住,筷子随手一丢,纠正她:“还有,我不叫哎,三点水的沈,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识,凌寒独自开的寒,连起来就是我名字,叫不会?”
“……”
倪末饶是记性不好,也记得自己听过一模一样的介绍。
沈识寒其实也就气了那么一下,可脸上还佯装闷闷不乐:“你要是不会,‘师兄’总能喊吧?”
见倪末顿时皱眉,他彻底消了气,乐得步步紧逼:“只能二选一,要不喊我,要不就给我百分百把字打正确。”
这种时候,他耐心就百分百管够,打算给倪末充分的考虑时间。
却只见她忽地站起来,将电脑往他这边移了一把,语气果决:“你自己写,我去停车场等你们。”
“……”
虽然预料到她两者都抗拒,但没想到她就这么毅然决然地走了。
沈识寒急忙起身,单手收好电脑,揪起李乔伊就跟了出去。
到门口,倪末已经结完账,他提脚继续追,那电梯却很不时宜地满员,让她先走了一步。
好不容易下到停车场,他径直找到那辆牧马人,在车外站定几秒,跟乔伊说句悄悄话,才开车门将她塞进后座,而他自己则在倪末警惕的眼神中坐上了副驾。
倪末的情绪是内敛的,但沈识寒总是能精确地把握住,他并不反思自己恰好就是总惹恼她的罪魁祸首,只一味盯着她看。
而倪末同样清楚他一脸坏笑意味着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就出声制止:“不准喊我。”
就是这么一句,让沈识寒进一步得出判断:倪末并不是在生气,她大概只是不适应这个称呼。
原本他只是想来前排逗下她,或者换个好听点的词:安抚,可一坐下,暂时就不想动了。
还很是敷衍地应她一声,“噢。”
借着灯光投下的阴影,又不可抑制地无声笑了。
相反,倪末被彻底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那灯光也不是全无死角,沈识寒却像是正侧横斜都能将她看个清楚,也似乎用一个眼神就能把她拎起来。
倪末脑袋里还闪现着刚才犯下的错误,懊悔的同时,又隐隐地开始焦急。她全然没注意沈识寒的目光,正要低头去拉安全带,只听旁边的人喊了她一声。
“倪末。”
她闻言抬头,沈识寒身体正往前靠,相机对准她,随后就是“咔擦”一声。
“你干嘛?”她语气冰冷。
沈识寒的动作一以贯之地坦然,还颇有兴致地去查看摄影成果,嘴上随意地解释:“这么好看不拍张照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