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维恩红着眼尾,想直起身子看看他的表情,却被抱住脑袋按在了颈间。
金色的长发一丝一丝地有些扎眼,维恩只能闭上眼睛继续动作,没有视觉的反馈,无尽的黑暗反而将其他感官无限加强,声音,温度,还有凌驾于身体之上的灵魂的交融。
维恩知道他是喜欢的,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清冷,禁欲的人,他有私欲,有情绪,再理性再温和,也会希望有人能庸俗地满腔热忱地疯狂爱他。
或许他在某一瞬间,也会期待着永恒。维恩看着触碰假花的安塞尔,忍不住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你感觉好些了吗?”威廉脱下身上沾满尘土的外套,大步走进书房。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好久不见啊,威廉。最近忙什么去了?都不来庄园作客了。”安塞尔靠在沙发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浅浅地笑着。
“别提了,这几天一直关在基地复健训练,你不也忙吗?还有法瓦尔也找不到人。我还想着你好一点之后,找个时间再聚一聚,我十二月就要回军队了,又是一年半载地回不来。”威廉从腰间枪袋里取出两把新的左轮,一大一小:“给,维恩和黛儿的,编号都在袋子里了,各领了一盒子弹,谨慎保管,省着点用。”
“省着点用”这句话从威廉嘴里说出来有些奇妙,或许是职业原因,威廉总是会在射击之前,鸣枪警告,但又出于本人性格的恶劣,加上枪法很准,更喜欢戏弄地连开几枪,把敌人吓破胆子。
当然,他在作战的时候,很有分寸,不会随便浪费弹药。真要说起来,还是作战第一天,他老爹踹在他屁股上的那一脚的功劳。
维恩看到安塞尔竟然给他领了一把枪,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少爷……”
安塞尔安慰似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神色还是那么安定。维恩也放松下来,端起水壶给威廉倒水。
“我自己来吧。”威廉伸手拦了一下,笑道,“你现在可不是仆人了,不敢使唤你,你坐吧。”
安塞尔拍拍身边的沙发,维恩本来坐在那里,但看见威廉进来就站了起来。
维恩乖乖地坐下,安塞尔把他刚刚匆忙放下的小蛋糕递到他手边,然后转头看向威廉:“圣诞之后走吗?”
“对,十二月底。”
“发生什么事了吗?”安塞尔微微皱眉,本来说好是放一年半的长假,可现在还差大半年,就被提前召回,和他最近几天做的梦不谋而合。
“一点小摩擦,这不冬天到了没有食物,那些游牧的部落又来抢东西了嘛。我们统治那里,好歹要给他们一个答复,任由他们被人欺负,也说不过去。”威廉轻描淡写道。
安塞尔对这些不太懂,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威廉不愿意说,他也不好追问,万一涉及到什么机密,就进退两难了。
“西印那边还有没有听说什么事,比较奇特的?”维恩倒没那么多顾虑,直接开口问道。
威廉思考了一下,说了几个,维恩都没什么积极的反应,好胜心上来的他冥思苦想,还真想到了什么:“我听那里的朋友写信说,好像有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她和她的兄弟把自己丈夫给杀了,然后逃了,到现在还没抓住。因为她的丈夫是当地的首领,所以比较重视。”
是了。
这件事果然也提前了。维恩感觉自己已经把握住内在的联系了。
物价上涨,经济下行,大英向西印的殖民地加大征税,导致民不聊生,反叛心起。
这个女人名叫拉克西米,她杀她的丈夫才不是因为谣传之中的情杀,而是因为首领与大英官员勾结,将本属于部落的合法利润通通贪污转让。
她不愿与一条走狗共处一室,争吵之后奋起反抗,兄弟听见动静后连忙帮忙,合伙将其杀死之后,带着贪污受贿的证据逃出生天。
之后不久就建立了叛军,占领了沿海地区,与威廉所在的军队交锋几次,最后还是惜败,自沉了大西洋。
维恩不知道怎么对她评价,只觉得这个结局既是应得的,又略带些惨烈。
深受其害因为她倾家荡产的安塞尔在之后的酒会上,面对大英贵族嬉笑嘲讽,以她来调笑某个已婚男士不要找小三时,也只是冷冷地举起酒杯,不知道在敬谁:“我真的恨透了,提起女人就必须要和爱情联系在一起。”前世露西亚和威廉解除婚约,一心想要出国留学成为作家的时候,他也是挡在她与奇丽夫人之间,用这种冷硬的语调说着:“她足够富有,足够聪明,为什么非得将婚姻作为必要的目的,她应该去做她想做的事,文坛也需要女性的声音。”
他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合群甚至有些怪异,可维恩总是会被他认真的模样闪得目眩神迷。
历史总有其偶然性与必然性,虽然不知道这次又是具体因为什么,但事情就是这么提前一年发生了。
他已经查出来到底是谁在珍珠身上涂花粉的,对方显然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已经怕得要死,几下询问就把底交得一干二净,维恩得知这家伙竟然翻垃圾桶将安塞尔之前的关于西印的废弃的投资方案也给了坎森公爵时哭笑不得,这不是送到自己的手边的打击报复的机会?
维恩先前还担心,若是真把坎森公爵骗去投资西印的香料,却没有发生反叛,让他赚钱了该有多难受。现在听说历史还在按记忆中那样发展,一下放心了不少。
维恩这边胡思乱想,安塞尔又开口道:“托雷那边怎么说?”
威廉耸耸肩:“还是那样,不是有演说就天天被关在家里禁闭。”
“他下次演说,我会去看的。”毕竟对方也是在为自己的事奔波。
威廉点点头,看了看维恩,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安塞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也知道他这次来还有什么别的事了。
“你觉得……”威廉有些烦躁地挠挠头,红色的头发非常耀眼:“我是不是很幼稚……”
“你才二十三岁,现在不幼稚,难道等一把年纪再幼稚吗?”安塞尔乐了。
“不是……”威廉摇摇头,“我现在是临出发,才知道我妈为什么一直催我结婚了。妹妹今年结婚,已经住到丈夫家里去了,父亲又常年在西印,我马上一回队伍,家里就剩母亲一个人。”
“她前几天找我谈心,说自己性格软弱又上了岁数,现在形势莫测,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威廉很苦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说她不如艾姆霍兹夫人,哪怕是孤……”“哗啦”一声,一桌上的水壶被摔在地上打碎了,安塞尔有些迷茫地看向一脸慌张的维恩,威廉悚然一惊,好像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我想着,最好的订婚对象就是黛儿了,我对她有好感,她没有什么背景,遇到事也会向着卡斯迈,更重要的是,这样我们两家亲上加亲,日后也能多帮衬一下……”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安塞尔喊仆人送上来扫帚,拖把,笑容有些不自然:“你就算找母亲也没有用,你应该去问黛儿愿不愿意。”
“对。”威廉垂下眼睛,神情有些萎靡,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去找她。”
维恩拎着布袋跟着仆人也想下楼,突然听到低低的一声:“维恩。”
维恩浑身一凉,站在原地,回过头,只见安塞尔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撑着手杖,风吹起窗帘的轻纱,他看了一会外面的好天气,没有回头,原本挺拔的身材此刻挺得更直,好像一个正面受了一击的士兵。
仆人知趣地关上门。
维恩垂着眼睛,噤若寒蝉。
“你也知道是吗,我的父亲……他怎么了?”安塞尔问道,声音有些打颤。
第78章 维恩(七十八)
维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刚来庄园的那段时间,总是爬上夫人的窗台吃东西,夫人以为他是猫, 松鼠或者其他小动物, 也可能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想找一个倾诉对象, 总而言之, 夫人隔着窗帘和他絮絮叨叨地讲了好多, 其中就包括孤儿寡母, 备受欺辱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