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威廉又来了府上几次,制造了几次独处机会,很尴尬地聊了几次天,两人突然就对上线了。
也许是无聊,也许是被她高超的演技迷惑,也许是想回西印驻守前再风流一把,威廉开始追求她。她就配合着扮演清纯甜美的小白花,黑色的衣服和指甲油都收了起来,换上蕾丝帽和雪白长裙,总是在威廉的余光中,满眼痴迷地看着他。
“好了,别剥了,我来吧。”威廉看着黛儿手中的雕花小刀几次因为力度不够,在栗子壳上一划而过,只留下一道白痕,担心她伤到自己的手,连忙阻止。
黛儿乖巧地点点头,将手上最后一个剥完,这一次她没有放在盘子里,而是笑着直接送到威廉嘴边。
威廉笑容僵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在黛儿清亮乌黑的眸子注视下,这个风流不羁的贵公子突然纯情起来。若不是剧场灯光昏暗,定能看到他飞红的脸颊与耳朵。
他想用手去接,却被黛儿笑着拒绝了。
他暗暗在心里诧异,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盯着黛儿没戴手套的手上,指节纤细,指甲圆润,指尖泛红。终于是强定心神,低头凑了过去。他努力地分开双唇,用牙齿快速咬住,尽可能地避免失礼的接触。
黛儿弯着眼睛看着他几乎没嚼就吞下去,刚想开口,威廉猛地捂着脸起身:“失陪一下……”
他有些不舒服,心脏一会快一会慢,好像随时会罢工似的。指尖的花香黏在他的鼻腔,一路钻进他的肺里,渗进他的呼吸与血液。
话音未落,他已经跑出了包间,轻轻带上了门。
黛儿目送他从楼梯上跑下去,眼神回归一贯的冷淡,视线落回再次拉开帷幕的舞台。接下来这场是威廉最喜欢的男女主互诉心意的桥段,他听了无数遍,断句换气都了如指掌,来的路上甚至还在马车里给她清唱了一段。
演员上场,男女声交错演唱,缠绵悱恻,情深意切。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欣慰的轻呼。直到两人相拥而吻,舞台上炸起礼花彩带,威廉都迟迟没有回来。
黛儿手指拈起一叶薄荷放在舌头上含着,黑亮的眼睛好像无机质的矿石,嘴角终于缓缓勾起笑容。
第54章 维恩(五十四)
“维因?”安塞尔系着白色围裙, 一手拿着调色盘,另一只手举着画笔,在固定好的亚麻布上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 金色的头发盘起收在白色的帽子下。坐在高脚椅上, 脚踝从丝绸阔腿裤中露出来, 显得随性无比。维恩身上披着几块纯白的棉布, 在不远处的台子上侧身卧着枕着枕头, 充当模特。听到安塞尔的声音, 立马抬起头, 眼神明亮,开心地应道:“嗯!哥哥!”
安塞尔似乎是被维恩乖巧的样子逗笑,弯着眼睛, 手上继续画着:“怎么突然想到, 连名字都换了?”
“那是因为……这毕竟是个假身份嘛,我要是真沉溺其中就不好了。但是如果把名字都改掉, 他们喊我维因的时候, 我就会一下反应过来,一切都是做戏, 也就不会分不清现实了。”维恩有些羞涩地解释, 一不小心动了一下,胸前整块布都滑了下去, 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上面还没有彻底洗掉的墨水印子。
维恩吓了一跳,连忙扯住挡在胸前, 羞得抬不起头, 现在只要他洗澡的时候看见若隐若现的字母, 立马会回想起来擦拭皮肤的刺痛感与那天在书房里疯狂的一切。
扣紧的十指,扎起的长发, 汗湿滑腻的手感,自上而下投射下来的混浊渴求的眼神,一贯温柔者的强势掌控,平素禁欲者的忘情放纵。
他胡思乱想,面红耳赤,却只听见安塞尔轻笑一声:“你还挺清醒的嘛。”
维恩抬头望他,只见安塞尔浅浅笑着,手上的画笔一刻不停,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敷衍摸鱼已经暴露了。
维恩皱起眉头,一声不吭地拽着衣服,翻身下台,踮着脚猫着腰悄悄走到他的面前。
安塞尔毫无察觉,画得正开心,突然画板顶端出现了一团蓬松的黑发。
安塞尔愣了一下,头发慢慢升高,最后露出维恩绿色剔透的眸子委屈巴巴地扒着画板顶部,声音闷闷的:“您是在画我吗?为什么我动了,您都没发现?”
安塞尔有种错觉,他下一秒就要像珍珠一样开始啃画板了,一时被可爱地倒吸了一口气。
“当然,当然在画你。”
“是吗?”维恩故作凶狠地眯起眼睛,露出整张脸:“那我来检查一下。”
他的脑袋又往前凑了一点,垂下眸子去看画布,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颤动着,挡住眼睛。
他倒不是真觉得安塞尔在画别的,只是有些好奇,借此撒个娇罢了。但当他真的看清那幅画的模样时,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彩色。
粉、白、橙、黄、紫、红、蓝……
五彩斑斓的花朵以水流般的柔顺姿态,组成一片海洋,洋洋洒洒布满整个画布。
哪怕是倒着,他也能看出,画的中央那个黑色头发侧身安睡的人是他。和现实铺着毛毯的实木台子不同,他在画里睡在最明媚的春光之中。
他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止住落泪的冲动,然后慢慢地又缩回画板后面,微卷的前刘海与睫毛蹭上了一些彩色的颜料。
他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懵懂地抬眼看着安塞尔,突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其中的光彩竟然要将整幅画盖住,语气雀跃天真:“嗯!检查过了,画的是我!”
安塞尔忍不住凑过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维恩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抱着他的脖子,隔着画板相拥,眼角带着晶莹的泪珠。
他从来没有见过安塞尔画这种色彩艳丽的画,前世安塞尔偶尔也会给他画像,但都是那种很传统的肖像画,颜色偏灰,饱和度很低,威廉啧啧称赞说是什么很出名的流派,维恩听了觉得很厉害,便也喜欢,动不动摆出一个他觉得很优雅的姿势,笑着问安塞尔这个适不适合画。安塞尔每次都会揉揉他的脑袋,笑容温柔地几乎要化为水。
他还记得他们分手的那个雨夜,安塞尔带着一个小小的提包,似乎是想给维恩看的,却刚下马车就被威廉领到了他醉生梦死,选择堕落的公馆。
过度劳累、爱人背叛加上大病初愈,安塞尔甚至没有听完维恩反咬一口的诡辩,便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维恩浑身是泥地拦了马车把他送回庄园。
夫人本来就恨维恩将他的儿子变成了一个不虔诚的信徒,又知道了他在外面干的勾当,连门都没让他进。
维恩顶着大雨蹲在府邸墙角,他想等确定安塞尔没事之后再走。
这一等,就是一个晚上。期间宅子的门打开了一次,黛儿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出现,维恩浑身湿透,睫毛往下不停地滴着水,整个人瑟瑟发抖,他失魂落魄地看向少女,模样凄惨无比。
黛儿面无表情地将一把伞丢到他的脚边,然后转身关门。
如果是别的仆人给他递伞,可能是出于自己的同情心,可黛儿的话,那只能是夫人的命令。
维恩有些感激地捡起伞,却没有撑起,反而像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昏昏欲睡。
天快亮的时候,雨也停了,维恩几乎是坐在水坑里。他听到安塞尔卧室的位置传来争吵声,他从梦中惊醒似的冲到面前的空地,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
争吵声越来越大,夫人尖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窗户忽然打开,那个手提包被扔了出来,在空中,打开的包里的装的满满当当的纸张全飞了起来,盘旋着落下,几乎要将维恩淹没。
安塞尔追到窗口,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台,摇摇欲坠地试图抓住提包,却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