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与江殊澜的父皇不谋而合,当今皇后也会每年寻一些孤儿,为他们提供吃穿和住所。
但和江殊澜的父皇不同,皇后不会派人教养他们,只会将这些孤儿聚到一起,毒哑之后再带入她寝宫的密室里,做试药之用。
或者更准确一些,应是做试毒之用。
邢愈说那间密室像是个人间炼狱。
每个人都被关在狭小黑暗的隔间内,有人躁狂疯癫,有人奄奄一息,有人原本面色如常却在下一瞬无声暴毙。
那些人里无一人有外伤,暗室里一滴血都见不到,却处处都透着死亡灰败的气息。
江殊澜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自己的母后与父皇,他们都亡于江黎的毒辣阴谋,背后助他一臂之力的,也是这个心思狠毒的皇后。
那些孤儿没有户籍和家人,流离失所,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消失也无人知晓。
被救下时,他们中的很多人或许都以为自己的苦难终于结束了,却不知道,他们已被引入了另一个人间地狱。
“暗室内可有人把守?”江殊澜问。
邢愈摇了摇头,“无人把守,但有很多机关。”
邢愈便是被机关所伤。
他已经十分小心,避开了其中绝大多数机关,却仍在离开时被击中。
一直沉默着的临清筠出声问:“可曾留下痕迹?”
“并未。”
邢愈仔细将自己的血迹清理干净后才出宫,为免被人跟踪,他还在城内绕了很久,后半夜才回到公主府里。
江殊澜点了点头,“好,你先下去吧。好好养伤,不必着急。”
“卑职遵命。”
邢愈急着赶来见殿下,除了尽职,其实也隐隐带了些私心。
暗室里的那些孩子实在太过可怜,邢愈希望自己能帮他们一把。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邢愈心里一直回忆着陈年往事。
邢愈是被先帝派人养大的孤儿之一。
那座庄子里的所有孩子都知道,他们余生的职责是护卫唯阳公主的平安。
无事发生时,他们可以如常人一样生活。而公主需要时,他们便会竭尽全力为公主效命。
邢愈是其中资质最好的,便被培养成了所有同伴的领头人。
但邢愈知道,原本有另一个人,无论是习武的天分还是智谋都远在他之上。
那个人与邢愈的年纪相当,不过十一二岁,但被带回那座山间的庄子时浑身都带着沉重的死气。
他不跟他们一起习武读书,只日日都坐在偏僻的角落里,目光沉沉地想着什么。
曾有别的孩子私下讨论,说觉得那人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才会带着死人尸骨的味道。
只有公主敢靠近那个少年。
但那个少年没在庄子里待太久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教养他们的先生和师父们也都未曾追究过他的踪迹。
那时邢愈便隐隐猜测,他或许是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邢愈方才第一次看清了临将军的样貌。
他没想到,临将军竟就是当年那个阴郁沉默的少年。
邢愈几乎立刻明白过来,或许临将军与公主殿下之间的缘分不仅是缘分,也是有意为之的久别重逢。
见邢愈离开,江殊澜问临清筠:“你记得他吗?”
江殊澜也是看见邢愈后才意识到,临清筠和他一样,都是父皇的手下救下的孩子。
或许他们当年便已见过。
临清筠微微颔首,“记得。”
临清筠被接到庄子那日,邢愈是第一个向他施放善意的少年。只是临清筠没有给他回应。
那时的临清筠抗拒所有人靠近自己,只有总是笑盈盈地跟在他身旁的江殊澜,叩开了那扇积灰染血的门。
“他应也认出我了。”
临清筠没有遗漏邢愈那个略带惊讶又很快被掩下的眼神。
“怎么你们都记得当年的事,就我忘了……”
江殊澜的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老天其实已经很眷顾她,唯独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或许她不该再求更多了。
过去的事她可以听临清筠一点点说给她听,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共度。
“如果把那些试毒之人救出来,可行吗?”江殊澜转而问。
那些人中也许还有人能活下去,早日逃离那间密室,生还的机会或许就能多一分。
为已逝的父皇与母后报仇很重要,但还活着的人也不能不顾。
临清筠思忖片刻,“我会找机会救下他们。”
“但在那之前,我可能会先利用他们的存在扳倒皇后。”
临清筠听邢愈说起那间暗室时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把先皇后崩逝的真相公之于众的好机会。
甚至在邢愈离开之前,临清筠便已经在脑海里把每个可能的计划都过了一遍,从中选出了最有效,最能一击即中的那个。
仅是想着能把澜澜的仇人踩入必死的境地,临清筠心底便觉得兴奋不已。
他说过,他想成为她杀人时的刀刃。
这是临清筠一直以来的夙愿。
但临清筠也担心澜澜会发现,其实他理智得有些冷血。
因为听澜澜说起想救那些人,临清筠才意识到方才计划那些事时,自己并未将那些人的生死也考虑进去。
他的澜澜心软善良,他却并不关心其他人,只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江殊澜不知为何临清筠眉间忽然有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她还是叮嘱他:
“无论如何,你得护好自己。”
在江殊澜心里,临清筠的安危一定是放在所有人与事之前的。
临清筠笑着点点头,宽慰她道:“遵命,末将一定会照顾好公主殿下的夫君。”
江殊澜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按他这么说,像是她的夫君另有其人似的,那她与他岂不是在……
她悄悄轻吁了口气,忍着脸热大起胆子顺着他的话说:
“那麻烦你转告我夫君,如有必要,禁军统领石森是可信之人。”
在宫中行事,石森应该能帮上忙,会省心省力很多。
临清筠长眸微眯,抬手把江殊澜揽进怀里,贴在她耳畔暧.昧低声道:
“那是否要顺便转告你夫君,他的夫人,以后就是我的了?”
江殊澜被他这副风.流姿态弄得脸颊红透,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很快从他怀里落荒而逃,跑去整理那些他们共同完成的画像。
他的话也太不正经了……
说得好像她在跟他做什么背德禁.忌的事一样。
她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恶劣的时候。
瞥见手上那些画的内容也实在过于孟浪,江殊澜又欲盖弥彰地用崭新的画纸盖在最上面。
这人前世哄着她看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册子,这回竟更过分了,还让她与他一起画……
江殊澜乱七八糟地想着,发现这几日自己好像已经看到了临清筠很多与平时不同的模样。
前世他好像没有这样过。莫非临清筠是耳濡目染,被她带成了这样?
难道临清筠在这种事上也举一反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江殊澜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比不过他了。
但这样的临清筠又总能让她脸红心跳。
无瑕的白玉因她才染上了人世的俗欲,她忍不住与他一道,在这俗欲里越坠越深。
作者有话说:
今晚4000+,明天会继续日六的
小天使们晚安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
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花草莓拿铁、取名字真是件让人头痛、顾惜、阿澄1个;
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思琪19瓶;诶嘿得囊达哟8瓶;阿澄4瓶;取名字真是件让人头痛1瓶;
第五十二章
窗棂外,轻而薄的月光自高处落下,微亮的星子在夜幕下明明灭灭。
这几日过得实在有些混乱了,应该睡觉的时辰还在胡闹,江殊澜白日里想补会儿眠,醒来时才发现已经入夜。
她悠悠转醒时,便见临清筠正立于稍远些的书架边安静整理着什么。
江殊澜偶尔会在某些方面讨懒,比如能少走几步路的时候,便不愿为难自己。
她的寝殿足够宽,便把书房也布置在殿内一角,离床榻不算近,却也能时时看见,她要作画或是翻阅书籍都很方便。
但寝殿这边也只放了她近来常用常看的书,别的都在真正的书房那边,隔段时间会更换部分过来。
此时江殊澜便注意到,桌案长几上都多了好些她没见过的东西。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