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李家众人关系如何,外人眼中,李老大夫妻俩特别有福气。手握几十两银子,这辈子躺着都花不完,格外让人羡慕。
所以,看到夫妻俩都是夸赞最多。李老大本身爱吹牛,又爱喝酒,随着天气变冷,去地里干活的人越来越少,找他喝酒的人就多了起来。
这一日傍晚,李老大醉醺醺地从外面进来,走路都踉跄着,根本站不稳。胡氏见了,气道:“天天喝,怎么没有醉死你?”
一边责备,一边上前去扶人。
李老大靠在她身上,眼神迷蒙地在院子里搜寻了一圈:“秋宁呢?”
“早睡了。”胡氏没好气道:“要不是为了等你,我也早睡了。”
李老大像是随口一问,倒上床后晨晨睡醒。
翌日早上,柳纭娘还没起身,听到外头父女俩又吵了起来。她站在窗前,见李老大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我是你爹,我不会害你,我又不占你的便宜,铺子买来放在你自己名下……”
“我不买,我就喜欢银子。”李秋宁一步步往后退:“奶,我爹他又发疯。”
李老大气不打一处来:“你才疯。”他撸着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恶狠狠道:“你个死丫头别不识好歹,我要不是你爹,才不会费这些心神。”说着,又看向柳纭娘:“娘,这银子放在家里,哪有拿出去生银子好?就算是买了铺子,每个月也有租金,只凭着那些,我们一家人吃穿都够了。可这死丫头,愣是不答应,倔成这样,简直气死个人。”
“我不买,”李秋宁大吼:“我自己的银子,就是拿来丢进水里,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吼完后,看到父亲凶神恶煞的脸色,转身就扑进了柳纭娘怀中:“奶,你要帮我。”
柳纭娘不赞同地看着李老大:“你有没有脑子,别几杯马尿一灌,就觉得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银子是秋宁的,她不愿意买铺子,你就不能强求。”
“我这是为了她好。”李老大一脸恨铁不成钢:“几十两银子要是拿出去放利钱,每月能有十多两,都能买一个院子了。”
柳纭娘不客气道:“你有本事,自己去赚几十两回来放利钱,别打你闺女的主意。”
李老大挠了挠头:“我只是借,以后会还给她的。”
合着买铺子是假,放利钱才是真。
“你要是不清醒,就去用冷水洗把脸,古往今来,放利钱的逼得□□离子散,现在还逼死人,有几个能得善终?”柳纭娘怒斥:“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心思。”
李秋宁站在屋檐下偷瞄自己祖母,忽然就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一般村妇,听到每月十多两,大概什么都顾不上了。
李老大这大早上的被训斥一顿,心里很不服气:“娘,大家你情我愿,这有什么不好?”
柳纭娘看着他,又看了看院子里剩下的两兄弟:“你们觉得呢?”
李二缩了头,假装没听见这话。
李老三有些尴尬:“我觉得大哥说得对。”他还冲着李老大笑了笑:“大哥,都说打虎亲兄弟。往后你收债时,尽管找我。回头请我喝顿酒就行。”
李老大找到了赞同自己的人,飞快道:“呐,三弟也觉得挺好。”
柳纭娘看着他们,心里只替夏桃子觉得不值,一辈子辛辛苦苦,就养出了这几个玩意儿。
86.偏心婆婆十九李秋宁气得浑……
李秋宁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在哆嗦。
这个时候,她远没有后来做侯夫人时那般从容。其实,上辈子也发生过这些事。
李老大一家想把她的银子拿去放利钱,也将她定给了何家,彼时,夏桃子身子大不如前,不知怎的,这些事就都成了她做的主。
其实那时候她精力不济,家中没分家,三兄弟恨她非要把一家人捆在一起,始终不肯拿银子分家,又恨大房的炫耀劲,一家人吵吵闹闹。
那时候的大房,早已经不愿意听她的。
“奶,你要帮我。”李秋宁满眼哀求。
“没事,多大的事,也值当哭?”柳纭娘摆了摆手:“回去洗漱,早点睡。”
李秋宁烦透了父亲的短视,转身就走。
那边越说越兴奋的兄弟,两人终于发现不对,急忙道:“娘,这么好的事,你就答应了吧。”
不知不觉间,家中所有人对夏桃子都已改了态度。
譬如,以前李秋宁绝对不会求到祖母面前,兄弟两人商量好的事也不会寻求母亲的意见。
柳纭娘面色淡淡:“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有本事,自己赚银子来收利钱,谁也拦不住。”
李老大噎住,面色乍青乍白。
李秋宁最近没有往家里挖药材,但也上山了的。她和以前一样,把药材的位置标记好,三天两头去探望。
转眼入了冬,外面上了冻,活是干不成了。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猫冬。
柳纭娘的日子很好过,但是,冬天一来,几个孩子不干活,她就没再叫他们吃饭。
几个萝卜头留在自家,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同。每天吃糠咽菜,活着只是为了不饿死而已。
李秋义忍不住了,悄悄摸到柳纭娘的窗前:“奶,有事做吗?”
柳纭娘心下失笑,摇头道:“没。”
李秋义:“……”
他很失望。
前些日子很累,但吃得好,那时候他还想歇着,等到真正歇下来,才发现还是累点好。
几个孩子过得挺煎熬,大人们也挺煎熬。尤其是大房,李秋宁不愿意拿出银子来,家中吃糠咽菜又要闻着隔壁的饭菜香,简直是每天都在上酷刑。
刚一化冻,所有人都动了。
哪怕家里没有银钱,他们也想开荤。于是,一个个都往镇上跑,孩子们都跑到了柳纭娘面前,希望她带着一行人上山。
柳纭娘没有动。
夏桃子身子很差,出门冷风一吹,周身的骨头缝都在疼。她才不要自找罪受。
孩子们很失望,开始恼恨大人们没有多体贴祖母。
过完年,各家各户忙着春耕,柳纭娘不慌不忙,在孩子们都等不及了时,才带着他们去干活。
她做得从容,李家其余人就不一样了,天天在地里忙活,说实话,比以前提前了好几天干完,且干的活比以前仔细得多。
*
一转眼,三年过去。
这段日子里,李秋宁身形拔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肌肤白皙,五官精致,整个人乍一看像是富贵人家出身,不像是村姑。
村里不少人暗地里心悦于她,甚至还有年轻人跑来献殷勤。
而这,皆因为何家自给了一块玉佩小定之后就再没了消息。好多人都认为,这婚事八成是黄了。
但外人都不知道,之所以没有继续走六礼,是因为李秋宁格外抵触,她甚至扬言,如果李老大夫妻俩敢收聘礼,她就去死。
并且,她还真的寻过一回死。
当时脸青唇白,眼瞅着就不行了,彻底吓着了夫妻俩。这三年里,李家人还是那样,他们不肯出去做工,就靠着地里的那点粮食勉强度日。
三兄弟的感情比以前缓和了不少,确切地说,是二房三房明里暗里的捧着大房。
刚刚春耕完,胡氏就悄悄找上了柳纭娘。
“娘,何家那边要下聘了。”
何家没有下聘,李家也没退亲,大家心里都明白,大房夫妻这是还不想放弃。因为此,李秋宁对双亲态度越来越恶劣。
李老大看到女儿大不敬,彻底歇了退亲的心思,一心等着收何家的聘礼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甚至还暗搓搓跟媒人表示,聘礼他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只想收银子。
“我是不答应这门婚事的,你们执意要定,我也拦不住。但是,你们也别来找我作主。”柳纭娘看向李秋宁的屋子,那里和三年前的寒酸早已不同,里面处处精致,各种绸缎纱幔飘飘荡荡,用的桌椅也早已经换过,那屋子放在城里的大宅中也毫不违和。
落在这个农家小院里,就显得不太恰当。
胡氏苦笑。
李老大从屋子里窜了出来:“娘,我就直说了。你年纪大了,又独自一人住着,还是多准备些银子傍身。与何家的这门亲事如果你出面定下,回头我分你五两银子。”
李家人没有沾上李秋宁的光,哪怕是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都挺多。
李老大愿意给五两,已经算是很大方了,当然了,也可能是何家给得足够多。
柳纭娘一口回绝:“我不要。”
李老大面色不太好,压低声音:“何家愿意给二十两。”说到银子时,他几乎是两眼放光,加重语气强调道:“娘,不少了!”
柳纭娘也强调:“秋宁不答应这门婚事。”
李老大恼了:“我是她老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只要我愿意,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他说得振振有词:“她那么多银子不肯分给老子一点,难道我就白养她一场?这二十两,就当是我养她一场的花销。”
说着,又放软了语气:“娘,您是长辈,这事得您出面。”
柳纭娘面露嘲讽:“你是她爹,这事轮不到我来做主。自己看着办吧!”
夫妻俩磨缠半天,柳纭娘烦不胜烦:“赶紧滚!”
这一回,两人终于消停了。
大概是怕柳纭娘把事情告诉李秋宁,两人当日就拿了银子回来,小半天不到,就已经传出了何家下聘的消息。
村里不少年轻后生伤心至极,李秋宁也挺难受,她找到了柳纭娘,问:“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柳纭娘摇头:“今早上才听说,那时候你不在。”
李秋宁这三年一直挺忙碌,时常都在林子里钻,进出偶尔会跟她说一声,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悄来悄去,谁也不告诉。
三年前她似乎很依赖柳纭娘,但随着年纪越大,她变得自立,放在柳纭娘这里的银子,从始至终只有三十两。
说到底,她对柳纭娘还是防备居多。
李秋宁也不知道信没信,站在屋檐下恨得咬牙切齿:“口口声声说疼我,也只是嘴上疼而已。他们真的想害死我。”
现在的她,已经不哭了。
柳纭娘不知道何家哪里不妥当,但是,现在的李秋宁拿得出二十两,她完全可以自己上门去退。
上辈子也是李秋宁自己花了银子退的,那时候她虽生气双亲,好几天不跟他们说话,但最恼的还是夏桃子这个祖母。
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有正眼看过她,说话也阴阳怪气。
夏桃子被全家人阴阳怪气惯了,竟也没发现不对劲。
柳纭娘想着这些,有些走神,忽然发现李秋宁正看着自己,她心头疑惑:“秋宁?”
李秋宁试探着问:“这婚事是不是你让他们答应的?”
柳纭娘:“……”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