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纹的锦缎袄,头戴铺翠花冠,不知围观了多久。
美妇冷若冰霜,声亦如三九寒冰:“萍萍,你过来。”
萍萍立马乖顺往美妇身边走,就要抽手,柳湛旋即握紧,跟她一起手牵手走到美妇面前。
美妇一眼未瞥柳湛,只缓慢扫了下萍萍脖颈及以下,昨夜柳湛小心呵护,只颈上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极浅淡的红印。
美妇抬手,啪地一声,狠狠扇了萍萍一巴掌,萍萍被带得偏头。
“你作甚打她?”柳湛立马挡在萍萍身前。
“阿湛别伤她!”萍萍急道,手上扯柳湛,要他让开。
美妇转头瞟了眼身边行院,行院会意,立即给萍萍端来一碗汤药。
“喝了。”美妇下令。
“这什么?你给她喝什么?”柳湛阻拦,萍萍却扒开他的手,接过一饮而尽。
“我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美妇转身要进画舫,“跟我回去。”
萍萍下意识抽手,这回从柳湛手上挣脱,他心一慌,拦在萍萍面前,亦单膝跪在美妇身后:“兰姨!”柳湛拱手昂头,“你就是萍萍说的兰姨吧?我和萍萍是真心相爱,我会回家禀过父母,三书六礼娶她做妻子,还望您成全!”
萍萍再次热气迷了眼。
兰姨瞧瞧她那不争气的样子,重重出了声鼻息。
此刻她才第1回 晲向柳湛:“你跟我来。”
领柳湛私下进入一艘当偏厅的小船,关上门后柳湛正要自报家门,兰姨就抢先嗤笑:“你们这种大官人小官人,我见得多了。想得简单,要么回去被父母关禁闭,指了贵女,将我女儿抛掷脑后。”
“我不会的。”柳湛冲口否认。
兰姨再瞟他一眼,冷笑续道:“要么拼死拼活,甚至不惜叛出家门,也要娶我女儿。”
柳湛点头,是的一定要娶,但也不全对,他家里长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可你们这种从前没经历过男欢女爱,第一个女人便要死要活,殊不知只是少年义气,真把我女儿娶回去了,十年,二十年后呢?”
柳湛一怔:二十年后?自己还没想过。
兰姨勾着嘴角冷冷道:“甚至不用十年,就三年、五年,珍珠就成鱼目,你们又会为别的女人要死要活——”
“我不会的。”柳湛不假思索打断,“不管多少年,我都只中意萍萍。”
“话别说太早,真到那时,你心里想的只怕是——这辈子就这样一个女人,太亏了,也想尝尝别的滋味。”兰姨眼皮微动,她们从良最怕这类真心实意的少年,数年后注定面目不堪,矮个里拔长子,还不挑那些万花丛中过尽的浪客。
第九十六章 吾心不移
柳湛只听两句句, 就觉兰姨谬论,自己恨不得把整颗心捧给萍萍,怎会移情别恋?
他忍不住想打断、驳斥, 但教养却让他克制下来, 等长辈说完。
渐渐的, 柳湛心平静了些,心想兰姨兴许遇到过始乱终弃的少年,才讲这番话。
于是, 待兰姨讲完, 柳湛启唇:“兰姨且请放心,我和他们不同。”
兰姨却压根不信他的表态:“我听她们说, 你在街上救过她们的命,算是有恩,不为难你,你走吧,以后再不要见我女儿。”
柳湛心一揪,如踏空般慌乱:“兰姨为何不信我?”他抿了下唇,“说句大不敬的话, 疑人者, 人未必皆诈, 您仅见我一面, 缘何悬断是非!”
为什么他以后不能再见萍萍?
兰姨扫他一眼,淡道:“小官人一口京师官话,又口口声声要寻太医, 倘若我没猜错,家中定有人在朝为官,兴许就是小官人的爹爹, ”兰姨再次抬眼看向柳湛,笑问,“而且官衔还不小?”
她面上忽然浮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浓烈轻蔑:“世家子,最薄情,小官人这样的门第,又怎会允我女儿进门?”
“我爹爹没有做官。”柳湛直言,“他是当今官家,我姓柳名湛,是官家第六子。”
“什么?!”兰姨万万没料到,失声惊呼。
柳湛以为她不信,续道:“我没有说大话,既然决定娶萍萍,我就不会骗你们。”
兰姨一手握拳置于胸口,另一手覆住拳头,官家第六子不就是本朝太子?
她不住摇头,想了想,对着柳湛伏跪叩首,先三呼千岁,而后掌心与额头俱贴地:“殿下如此金贵,那就更不可能了,求殿下放过萍萍!”
柳湛连忙将她扶起:“您不要惊惧,我父皇常言民贵君轻,您们才是贵人。”他扬唇微笑,面上满满都是信心,“亲亲而仁民,我家里人不会看轻萍萍的。”
兰姨被搀的两只胳膊不自禁抖了下,不知眼前小殿下是真纯良天真,还是心思深沉,假仁假义?
不管怎样,都绝非萍萍良配,兰姨横下一条心做恶人:“官家和殿下仁爱清明,爱民恤物,吾等蒲苇,愈发不敢攀附!殿下若真要强纳民女女儿,民女将投江一死阻拦!到时候母仇横隔,殿下和她还是不能!”
柳湛张目,既不解又难过,更兼数分愤怒:为什么要挟他?!
柳湛胸脯起伏,想着眼前妇人抚养萍萍长大,萍萍视如亲母,那便也是他的长辈,才将质问斥责咽回肚里。
柳湛哽咽:“兰姨,求求您,别这样。”
他盯着她的发髻,她却始终不曾抬首:“民女听闻殿下这趟微服是要寻医,治病救人要紧,还是速去吧!还请殿下离开前不要告诉萍萍真实身份,求求殿下了!”
兰姨不住磕头,柳湛要再扶她就退后,继续磕,从前为讨恩客垂怜,学了不伤额头,却能声声脆响的技巧。
柳湛不知,听得面色越来越白,静伫良久,往后倒退。
兰姨余光瞥见柳湛靠近门边,立刻果决高喊:“来人!恭送小官人!”
许多行院龟奴进来,柳湛环视一圈找不到萍萍,身边诸人无一不似请实撵,催促他走,待柳湛离开许久,兰姨才出画舫转进另一艘小船。
临岸的窗子皆落竹帘,不叫船内萍萍瞧见柳湛离去。
兰姨眺向萍萍,叹道:“算了,齐大非偶。”
萍萍点头,一脸平静,心里却想,竹帘间有缝隙,她刚才还是瞧见了阿湛。
还是想跟他走,还是盼着他再来。
……
柳湛离开江边,却并未离开扬州城,之后半月一直在城中寻找令太医,同时每晚都会抽时间来画舫对面,在萍萍上回请客的汤饼摊吃一碗汤饼。
各色臊子皆有尝试,江南的银丝面越吃越好味。
华灯初上,舫中欢歌笑语不断,亦有不少街边打酒坐误会柳湛,径直坐上他坐的条凳,斜歪着要贴上身,柳湛连忙站起远离,澄清绝无此意。
可仍有热情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