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回还跟着。
柳湛回身抬眼,脸上不复淡笑,而是一副“到底有什么话你说嘛”的活人表情。
蒋望回吞吞吐吐:“那己丑日后呢?”
“去扬州,”柳湛叹一声气,“这不是你想问的吧?”
这个手下,扭扭捏捏,非要他挑明。
蒋望回唇嚅了再嚅:“人选还是萍娘子吗?”
这句却是柳湛意料之外,怔了下,回:“是。”
蒋望回阖唇,没了下文。
这就对了嘛,柳湛转身继续往前走,他和蒋望回从小一起长大,晓得他有妇人之仁,但权衡利弊,肯定还是妹妹重要。
至于萍萍,身为本朝子民,为民生奔赴焦山,也算是为国为民了。何况为了查案才勉强应承的女子,结案还留她在世上,岂不要叫天下人知晓曾与这低贱女子扮过夫妻?
柳湛想起林元舆叨叨四十九日忒长。
的确长了些,按理伪。钞案查得越快越好,早一日结案,就能早一日返京。
他原先也是打算还价的,但后来改了主意。念着萍萍的铺子要四十日才开张,只有四十九日,她能瞧见汤饼店开张后的样子。
她毕生愿了,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
家中,萍萍发现自己又睡过头了。
这次比上回早醒一个时辰,但头更晕,无比胀疼,她下。床时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得亏抓住床边挂幔帐的钩子才站稳。
“官人?”
“官人?”
家不大,萍萍所有角落都找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柳湛。
他是不是去买东西了?
毕竟自己又快把白天睡过了,家务只能柳湛来料理。
萍萍心里那个愧疚,狠狠敲了下脑袋:事不过三,下会可不能再贪睡,记牢了!
她脑子虽然疼,但记忆尚好,挂念碗柜里的五花肉要喂给流浪狗,不然坏了。萍萍去拿五花肉时,发现今日药还没煎,剩下最后一包药仍挂在墙上。
女医叮嘱过,这方子长期吃才能养好身子,她还想和官人长长久久呢,喂狗时正好途经药铺,要不顺路把药抓了?
上回开的方子柳湛没有还给她,但不打紧,这不还有一包药么?到时候小二一瞧,就晓得要抓哪几味药了。
萍萍带着五花肉和药包去了铺子,还没认真找,只在附近走走,那只长毛犬就摇着尾巴站起,跑过来。
隔了一夜的肉和汤冻到一处,萍萍本来想帮他捣烂些,哪知碗一放下,流浪犬就吭哧吭哧,埋头啃,萍萍笑了笑:“你慢慢吃哦。”
她进铺子里瞧瞧,今日也打扫下。
等锁了铺子出来,准备去抓药,发现肉吃光了,汤汁都舔了一半,狗趴在碗边。
萍萍起先还在笑,不久觉出不对劲,它怎么一动不动,一直趴着?
她蹲下来摸狗后背:“你怎么了?”
狗完全不应。
“完了该不会吃坏肚子了吧?”萍萍就想抱着狗去看看,忽听一声冰冷急促的厉喝:“你在这里作甚么?”
乍地响起,惹萍萍心头一慌,因为铺子临街,不断有人往来,她还以为是来了匪类,抬头一看竟是官人。
官人?!
萍萍连忙站起,柳湛盯着她的手:“你手上拿的什么?”
手上?
萍萍疑惑看过去,拿的药啊……
“我来瞧瞧铺子,顺道去抓药。”萍萍面朝柳湛,反手指狗:“不知道为什么,这狗吃了昨晚了红烧肉,就一直趴着起不
来了。”
柳湛急步近前捉起萍萍手腕,她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嘶——
官人掐得太用劲了,这个姿势她的胳膊还别着,疼、好疼……萍萍呲牙。柳湛明明一直盯着她的脸,却好像看不见她脸上的疼痛,手上力道不减。
铺子临街,不断有人路过,现下官人不对劲,她不想引起关注,因此央求得极轻:“官人,你掐疼我了,能不能先松开?”
第二十七章 桃花郎面
少倾, 柳湛才如梦初醒,缓张虎口,放开萍萍。
她揉了揉手腕:“官人你怎么了?”
虽然知道不该耿耿于怀, 却不由自主想起他上回斥她不知廉耻的事, 再一细忖, 方才柳湛脸上无笑,看向她的目光颇有些审视意味。
萍萍揉手的动作渐渐变慢,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难过。
她先压下这些情绪, 挤出笑容:“你怎么也过来瞧铺子?”
柳湛已恢复往常笑意:“蒋兄上回说若是开了汤饼铺, 一定要通知他,我早上就去告诉他了, ”他放柔声音,似乎还有那么一两分羞赧,“然后跟你一样,心里老记挂着铺子,绕道过来。”
他嘴上说着,抬手再次探向萍萍手腕,萍萍胳膊本能一缩, 柳湛见状滞了滞, 须臾, 笑容更温柔:“方子在我那, 我明日去抓吧。”
萍萍伸回胳膊,任他把药包拿走,她回身蹲下:“快看看这只狗怎么样了?是不是红烧肉吃坏了?”
柳湛也随之蹲下。他想起灶台上干净的空盘子:“你昨晚留了肉?”
“是啊, 我想着天冷应该能留一晚,还特意放碗柜里防耗子呢。”
“人不觉得,但其实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柳湛睁眼说瞎话, 伸二指探流浪犬鼻息,忽抿着唇无声笑起,嘴角越扬越高。
萍萍睁大眼:“你笑什么?”
柳湛指放自己唇上,示意她噤声,而后凑近萍萍,在她耳边轻道:“它吃舒服了,睡着了。”
萍萍来润州路上,也曾数日流浪,饥寒交迫,后来吃道一碗热汤,舒服得倒头就睡。她感同身受,不疑作伪,忙点头——好好,别吵醒它。
萍萍不曾往某方面想,柳湛却因离得太近,不仅自己呼出的气息扑入她耳,也能感受到她肤上那一点点散发的热度。
阳光下,甚至连萍萍的汗毛都清晰可数。
柳湛原本规律的心跳突然变得紊乱。
这一霎他连自己都诓到,也觉得那狗定是红烧肉吃舒服了才睡觉,完全忘记蒙汗药的存在。他牵起萍萍退往街上,有车,伸臂护她:“我们走,别打扰它。”
*
日子有盼头时过得颀快,指缝溜走,一恍就到汤饼店开张。
店铺两侧各挂一串红灯笼,店内墙上也贴着若干“开市大吉”,喜庆的鞭炮炸一节短一节,萍萍捂耳欢笑,柳湛伫立身边,时而看鞭炮时而瞥萍萍,既高兴,又要防着炮别炸到她身上。
噼里啪啦的响声刚止,柳湛和萍萍就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合力拉下牌匾上的红绸,“三水汤饼”四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帘。
这名字他们之前商议过,那天萍萍在柳湛身后走来走去:“你没有姓我也没姓,只能取名里的……唉,刚好我们都有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