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我在房里来回打转,一边想着那禁卫莫不是联合起来诓我,一边又想着莫不是被当作疑犯扣住了——心乱如麻之际,却听到来人的敲门声。

“殿下,奴才奉陛下口谕前来报讯,叛乱已平息,请殿下安心用膳。”他身后跟着几个手持托盘的宫侍,依次将不同的菜肴端上了桌,看着十分丰盛诱人,我却没有半分胃口。

——这个宫侍既然是皇帝派来的,应该会知道一些来龙去脉吧。

我返身回到屋子里坐下,示意那宫侍坐在下手:“你从前头来,不妨与本王说说……那叛贼是谁?从何而来,现下,又在何处?”

“奴才不敢,”他推辞了座位,却恭恭敬敬地将我想知道的问题一一作答,“回禀殿下,叛贼之首即为前任禁军副统领姜灼,她集结了一批死士,从南侧门潜入宫中,图谋不轨……现在正被压在天牢之中,等候陛下裁决。”

听他说完,我差点失手打翻了最近的茶盏。

——不是派人去营救姜灼吗?怎么反过来倒教她成了什么叛贼之首?

南侧门,正是离凌王府最近的一处宫门。

这么说来,姜灼带着的死士大概就是乙六找颜珂搬来的救兵,而她们会被当做谋逆的乱党抓起来,也是因为要救我出去的缘故吧。

左右,都是我的错。

“姜灼乃是本王的贴身护卫,无缘无故怎么会谋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本王要去见她,问个清楚。”为今之计,是要先洗脱姜灼被扣上的叛贼的帽子,保住她的性命,然后再想办法将我们都救出去。

“殿下恕罪,陛下有令,您不得离开这间屋子。”哪知那宫侍行了一礼,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本王被禁足了?”我气得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将酒菜都震得一个哆嗦,强忍着掌心的剧痛,试图以这种架势恫吓住他,教他放我出去。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对方——能被邝希晴派来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跪在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殿下有什么怒气,只管冲着奴才发泄,奴才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殿下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说完,以额贴地俯身叩首,也将我满肚子的话堵了回去。

这个宫侍,莫不是吃准了我不会对他如何?

呵,若是以邝希晗的暴脾气,早就将人拖出去赏板子了。

可是打他就能教我出去么?就算打死他,恐怕也无济于事。

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还有一计可以一试——虽然卑鄙,但却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猛地起身,我拎起桌子上的茶壶,避开了他跪着的地方,用力砸了下去,就听“哐啷”一声脆响,茶壶四分五裂,碎裂的瓷渣子四散溅落,而那宫侍仍旧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原地,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只是对我又行了一个大礼,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殿下息怒。”

“你、你……”我攥着胸口的衣襟,装作体力不支般大口的呼吸,一手撑着桌子,慢慢地滑坐在地。

虽说是假装,倒也有一半是本色出演——这身子戒嗔忌怒,我方才骤然听到了姜灼被打入天牢的消息,确有几分急火攻心的暴躁,哪怕是做戏,心口也真的闷痛难忍。

本还淡定从容跪着的宫侍一下子慌了,也顾不得周围的碎瓷渣子,膝行几步挪到我身边,扶着我连声问道:“殿下、殿下?”

看他如此紧张,我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也忍着不适,并未避开他的触碰,只是低声吩咐道:“你速去禀报皇帝,就说,就说本王……”

也不说完,随即闭上眼,适时地“晕”了过去。

“殿下!来人!快来人!”他急得立刻放下我,冲过去推开门,朝着外面大喊,“你,去找御医!你去禀报陛下,就说殿下晕倒了,快去!”

我不敢偷眼去看,生怕教他发现端倪,只能压低了呼吸,侧卧在冰冷的地上,静静等待着。

兵荒马乱时,感觉我被人抱到了榻上,褪下鞋袜,盖上了被子——没多时,门被推开,那个宫侍焦急的声音响起:“御医,你快给殿下看看,她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呢?若是殿下出了什么差错,奴才这条小命可就……”

原来是御医,不是邝希晴。

我默默叹了口气,控制着呼吸的频率,继续着伪装,却没有把握会不会教御医拆穿。

幸好她只是奇怪地自语了几句,随即与那宫侍说道:“莫慌,殿下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怒火攻心,淤塞于胸,导致昏迷不醒,待我为殿下施针一番便好。”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而无趣的,同时又为了姜灼的安危心焦火燎,我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

好不容易忍到那磨磨蹭蹭的御医施过针退下,我等的人才姗姗来迟,总算我这苦肉计没有白费,她心里还是在意我的——这个认知教我不免更添了几分酸涩,以及利用她这番心意的愧疚。

可一想到姜灼,这些情绪便都抛在脑后了。

“参见陛下。”那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教我也不由自主地绷起了神经——邝希晴来是来了,可是我要如何在最好的时机醒来,又要以何种姿态应对呢?

最关键的莫过于,怎么开口求她放了姜灼?

我不知道。

心神一乱,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未免教她察觉不妥,我连忙摒弃了纷杂的思绪,调整好呼吸,耐心等待着她靠近。

谁知她竟像是知晓了我的心事,刻意与我作对一般,自挥退了宫侍和御医以后,便静静地立在门边,丝毫没有要走近的意思。

我能感觉到门扉阖上之后房间里昏暗的微光,能感觉到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切切目光……可是她为什么不过来呢?

她在顾虑什么?又在犹豫什么?

想了想,我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装作痛苦地蹙起眉头,侧身蜷缩成一团,低低地哼了一声。

意料之中,她只是顿了一下便立即走了过来,却依旧保持着一尺的距离,默默立在床边,仿佛压抑着自己的气息与存在。

——也罢,反正将她引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不必再装模作样地假装下去了。

思及此,我慢慢睁开了眼睛,透过层层纱幔,看向了床边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皇姐。”

因为我猝然醒来,她似乎始料不及地退了半步,侧过身,隐有去意。

我当然不能放她离开,当下也不管不顾地坐起身,以我平生最快的速度撩开纱幔,一把攥住了她的袖子:“别走!”

她没有抽回袖子,也没有回过头,背影如孤峰峭立,莫名透出了几分哀凉,不置一词,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斟酌着开了口:“听说,禁卫们误把我的贴身护卫当作了叛贼抓了起来……”

她沉默着,忽然兀自抽回了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并不愿意听我辩解。

“等等!”眼看着她就要触到大门,我急忙起身去追,不留神直接从榻上栽了下来,生生磕到了手肘,疼得一下子渗出了泪花,“啊——”

然而这一个小插曲却也成功地阻了她的脚步,教她不假思索地返身跨步到我旁边,将我搂在怀里,急声问道:“怎么了?伤着哪儿了?”

那熟悉的声音,温暖的怀抱,教我冷不丁憋回了眼泪,僵在了当场。

攀着她的手臂抬眼望去——她身着玄底金丝绣凤翔九天纹的锦袍,眉目如画,气质如兰,眼眸如夜空般深邃,唯有仔细凝视才能发现其中隐约流淌着的一抹琥珀流光。

我在指尖描摹过千百次的容颜,我在耳边回响过千百次的声线……我深爱的人,如何会认错?

那不是我的皇姐邝希晴。

那是——姜灼。

☆、第90章番外之姜灼

她看我的眼神,陌生得教人心痛。

我以为,我不会再有这种情绪了。

我也以为,我绝不会为她心痛。

可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不管我如何警告自己,如何欺骗自己,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真的让她走进了心里。

面对她的质问,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沉默。

狼狈地离开囚禁着她的房间,回到了邝希晴的寝殿——如今,这里是我的寝殿了。

独自躺在这张宽大的御榻之中,久久难以入眠,好容易睡去了,却睡得不甚安稳。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过去的情形。

“小主子,你在哪里啊?水凉了,你快回来!”少年焦急地来回打转。

我悄悄躲在树上,并不出声。

——少年叫作魏舒,是伴着我长大的侍从。

他像是无头苍蝇似地在下面找了一圈,我笑得弯了腰,没留神脚底一滑,差点跌了下去。

那动静引得他抬头一看,顿时慌了神,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主子!你小心!我马上抱你下来!”

“我才不要去泡那味道恶心的药浴呢!不下来,就不下来!有本事你上来呀~”对他做了个鬼脸,我攀着树干,作势要继续往高处爬。

谁知还没抬脚,就觉得领脖子一紧,身子一轻,眨眼的功夫就教人逮下了树。

“芸姨……”唉,被抓到了,一会儿又要挨罚了。

“泡一个时辰,然后将《帝王策》的第二卷抄五遍。”年长的女人将我的衣领整了整,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认命地点点头,被带回了专门用来泡药浴的药庐中。

——女人名唤魏芸,是将我养大的芸姨。

我敢捉弄比我大了八岁的魏舒,却不敢对魏芸有半点违逆。

五岁以前,我叫邝希暝,是永乐帝邝云菲一脉最后的希望;五岁以后,我叫姜灼,是威远军云麾将军姜勤的独女。

姜勤夫妇以为,我是被人遗弃在她们家门口的,可事实上,我的出现只是蓄意安排的一场戏;就连她们的死也是魏芸的谋划——可惜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想来,姜勤夫妇对我发自肺腑的疼爱,哪怕存着对亲生女儿的移情作用,却也算得上是弥足珍贵了——至少在我遇到她以前,一直都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不计回报爱着我的人了。

七岁时,也就是被姜勤夫妇收养的的第二年,她们意外身亡,府里人丁单薄,逃的逃,散的散,只剩下一个老仆和一个小厮。

随后,我就被名正言顺地接到了老仆的故乡——白云谷。

那时白云谷还不是有名的毒医居所,也没有弟子数重,只有几座不起眼的茅草房和隐居在此的人们。

为首之人魏芸,乃是我的生母邝忻琪的贴身护卫,也是一名杏林圣手。

当年永嘉帝邝云薇夺宫成功,将我的祖母邝云菲贬为僖王,她的女儿们也几乎除了干净,最后留下的仅有我母亲邝忻琪一脉。

而我的母亲自小体弱多病,在我出生后不久便驾鹤西去。

自打我懂事起,芸姨便告诉我:我是永乐帝硕果仅存的血脉,也是光复正统的最后希望。

我的出生是上天注定,是先祖的不甘托愿,而我这一生的责任和意义,就是重登大宝,夺回属于我这一支的荣耀。

为了这个目标,我要拼尽全力,哪怕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都深深地抗拒着这一切。

可是我不能辜负为联络布置人脉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芸姨,不能辜负为我调理身子废寝忘食、以身试药的魏舒,更不能辜负每个清晨和夜晚都在先人的牌位前立下的重誓。

我只能辜负我自己。

十二岁以后,我带着老仆和小厮离开了白云谷,回到了观澜城,买下一座小院,一边分析着朝中的局势,一边与威远军中姜勤的旧部熟络走动了起来。

花了两年的时间,姜勤之女姜灼的名字已经逐渐被中下级的武官们知晓。

十四岁时,我参加了威远军。

借着云麾将军之女的名头,校尉对我照顾有加;凭着努力,我晋升得很快,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从军队里脱颖而出,被长官推荐加入了禁军。

半年以后,终于让禁卫统领注意到我。

而我的计划,也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早些时候,我就见过邝希晴的画像——只当我们有几分相似,然而见了真人才知,竟然相像至斯,若是我与她穿上一样的衣服,再稍作打扮,怕是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分辨出来。

这一点固然会成为她对我忌惮的理由,却也同样是我一步登天的机会——在我被禁卫统领举荐面圣的时候,我知道,这个机会来了。

很显然,禁卫统领想让我成为皇帝的替身,这大概是每一个帝王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是保命的底牌,没有人能拒绝,邝希晴也不例外。

她高高在上地坐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提着一些不咸不淡的问题,却始终在观察着我的反应,良久,她微微点头,示意我离开。

第二日,我便正式成为了她的贴身禁卫。

我知道,她肯定了我作为她的替身的资格,有意将我带在她的身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更好地模仿她,这同样也是对我的一种试探与考验——若是我有什么差错或异动,她随时都会将我除掉。

所以说,这是一步险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在邝希晴身边只呆了小半个月,便教那个骄横跋扈的小霸王掳了去。

没错,不由分说地,像是山贼强抢良家似地……掳了去。

其实初见时,我对她是惊艳的,正如她见我时的震撼,不过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她并不如传闻中那样面目可憎,反倒是生得一副清纯娇媚的模样,柔柔弱弱,我见犹怜,只有在那双眼睛不带丝毫感情地看过来时,才觉得像是被什么凶戾的猛兽盯上似的,从骨子里透出阵阵凉意。

“你叫什么?”她手中把玩着一根皮鞭,围着我转了半圈,漫不经心地问道。

“御前禁卫姜灼,见过凌王殿下。”尽管双手被吊起,身上也只剩了一件单薄的白衫,我心中却是无比冷静——越到危机时,越要镇定。

看她这幅架势,皮肉之苦大底是免不了的,不过应该还不会要了我的性命。

我这身子从小浸淫珍贵药材,恢复力惊人,只要伤不致命,便无大碍。

“你可知道,本王为何要将你抓来?”她执鞭挑起我的下巴,笑得不怀好意。

“恕姜灼驽钝,不解殿下深意。”她凑得那么近,近到我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闻到她身上的甜香——这么恶劣的性子,想不到却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因为你这张脸……教本王,讨厌得紧!”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阴鸷起来,长鞭一抖便狠狠地抽在我的肩上。

“啪”地一声闷响,我不由蹙眉:从这力度来看,可能会留下血痕吧。

“就凭你,也配顶着这张脸么?”她冷笑着,又挥了一鞭。

——听起来,她是因为我与邝希晴长得像便迁怒于我么?

莫非她对邝希晴恨之入骨?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借着思考来转移注意力,忽略身上的痛楚,我闭上眼,默默等待她发泄完毕。

这时,就听她忽然哽咽着叫了一声“皇姐”,挥鞭子的手一顿。

我睁开眼,正对上她满头大汗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煞白地喘着气,没一会儿竟栽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冷眼看着她被闻讯赶来的侍从抬了回去,我又闭上眼,盘算着她在我的计划中能有多少利用价值。

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时,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双清亮的眼睛干净得仿佛雨后的晴空,看着我时竟然带着一丝愧疚与不忍——这个人,真的是曾对我挥鞭相向的凌王么?

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教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但我隐约觉得,这个凌王似乎比喜怒难辨的邝希晴更容易掌控,或许她对我的计划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抱着这个想法,我没有拒绝她一步步的试探,甚至默许她一点点的靠近,到最后,却变成了纵容她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

在不知不觉中,丢盔弃甲,更丢掉了自己的心。

在她煎熬反复时,我又何尝不在挣扎。

喜欢她什么呢?

——声名狼藉,不学无术,霸道蛮横……更何况她与我一样,也是个女子。

可是与她相处久了才发现:不说话时,那眼角眉梢总是柔和地弯起;生气时,憋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伤心时,就只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纯稚天真,仿佛不谙世事的孩子。

害羞时,偏过脸假装不在意却忍不住偷偷地瞄我;高兴时,眯着眼睛翘着嘴角像是餍足的猫儿;表心意时,小心翼翼却又真挚坚定的目光……含情脉脉,教人不自觉地软化,生不出半分拒绝的念头。

我禁不住要想:若是换她来做这天下之主,该有多好?

可她的性子,终究是不愿的。

不管我如何拖延抗拒,计划还是如期进行,契机更是来得始料未及。

作为先皇身边的暗卫统领,颜珂训练的死士可谓是万中挑一的好手。

只是,在白云谷中耗掉了甲字辈精锐,其余便不足为虑了。

乙六是我安插在颜珂手中的钉子,轻而易举地骗到了虎符和所有的护卫,佯攻禁卫,制造混乱,趁机将我与邝希晴掉了包,同时控制住了她的贴身宫侍,悄悄换成了我的人。

凭着我与邝希晴相似的外貌,那些平日里只是远远候着不敢抬头的宫侍与禁卫又如何分得清楚?

即便察觉到了端倪,又怎么敢吱声?

至于前朝……呵,大概邝希晴到死也不会想到,她最信任的帝师傅筠崇,会是我的盟友。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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