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点着了花炮的引信,撒腿跑开,转身看时,三团彩色火焰冲天而起,在空中爆开,彼此交错,形成绚烂的花伞,把幽眇的群山照出暗影,把浩淼的天空染成暗红,福娃突然看到这样瑰丽的夜景,脖子越仰越高,眼睛都瞪傻了,欣月则恰到好处地欢呼雀跃,适时给这种难得的热烈注入温暖的气息。
不过,灿烂并不持久,花伞瞬间涣散,纸碎屑象泥雨纷纷扬扬落下庭院,在各个角落沉着,老家过年有个习俗,就是谁家院子里堆积的鞭炮纸屑越厚,谁家就将在新的一年里更加人寿年丰。受此鼓舞,我立刻扯开另一捆花炮的包装,趁着空中的缤纷色彩还没有完全消退,将它迅疾燃放,绚丽夜芒便腾空而起,在无尽夜空绽放新的华章,在福娃和欣月仰头呼喝着尽情发泄苦闷的时候,我又恶作剧般将一捆地炮引燃,噼噼啪啪的轰响应和着天空里五彩缤纷的花雨,将这个女人和孩子心里的苦楚死死缠绕……
当最后一捆鞭炮炸裂之后,遥远的天际真地隐约传来了钟声,但愿这真地只是新年的钟声。地面堆积的纸屑也还算丰厚,但愿,这也将寓意着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新年……
我陪着福娃愉快地过了七天,在这七天里,冷欣月只回家看了一趟父母,也形影不离地陪了我们六天。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在外边过年过得很好。在这六、七天里,我抛却了一切烦恼,和冷欣月带着福娃在附近游山玩水逛庙会览地摊吃农家餐,回到别墅里,冷欣月就带着我们烧香敬佛泡温泉泡营养液搞烹饪。
我这七天的想法就只有一个,福娃很可怜,商诗又那么喜欢他,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要替商诗让福娃再感受一段人间的幸福,这也算是我对牢房里商诗的一种抚慰,至于福娃以后的去向,我觉得商诗肯定是希望我能留下来陪福娃过日子,但这已经不是她和我的意志能够控制得了的事情了,我指望欣月将来能够照料他,但又害怕他会拖累欣月,毕竟欣月还有那么沉重的家庭负担,所以最好的愿望就是他能够快速成长,独立生活。而我自己,只能祈求福娃原谅我的自私了!
欣月这些天也尽量表现得欢欣鼓舞,我猜她的想法是,既然悲剧已然发生,那就不要让悲剧加剧最终恶化成惨剧。
七天过后,我以上班为幌子,又将福娃交给了欣月。
下班之后,我就再次悄无声息来到了看守所的墙根底下。
第206章 联系商诗的辩护律师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我在除夕晚上释放的烟花碎屑还在墙沿墙根路旁随意翻滚,这里还是很少有行人,偶尔会有骑自行车的从这里路过,对我好奇地甩落几眼,不远处偶尔还会有寂寞烟花升起,不需要合奏,好象只为了迎接我这个归来的亡魂。
我又来到了商诗的身旁,而且这一呆就将是永远,感觉真他妈地好!
黄昏消散,夜色阑珊的时候,冷欣月给我打来了电话,着急地问:“李医生,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呵呵地笑了一会,然后说:“欣月,感谢你这段时间来的照顾,把我的身体养得棒棒的,使我完全能够胜任伴守商诗姐的使命了!”
冷欣月没有过分的激动,只是静默了一会,然后她就哭着说:“难道你就一定要在那里守侯吗?”
欣月的哭让我有点难受,我只好安慰她说:“欣月,你要理解我,商诗姐也许就要不久于人世了,我在家里怎么可能忍受得住呢?只有在离她咫尺的地方,俯仰她的鼻息,我的心才能够安宁下来的!你放心,我的身体现在很好,上次生病的原因是因为一时间还没将心态调整好,体内神经内分泌有点紊乱,这次经过家里的调整以及你的悉心照料,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我已经很平静了,不会再生病的,只是要苦了你了,又将福娃甩给你照料,真是对不起,来…以后一定要好好答谢你!”
我差点就说出“来世再报答你”这样的话了,不过还真算是已经冷静下来了,脑子一个机灵便将语势扳了回来。
欣月已经在那边抽抽搭搭泣不成声了,我连忙威胁她说:“欣月,别哭了,让福娃看到就不好了,如果福娃问起我,就说李叔叔这一段时间要上夜班,过完这一段时间就回去陪他!”
欣月被我提醒,果然有了效果,啜泣声逐渐微弱了下去,最后,她哽咽着说:“那好吧,你在那陪着商姐,我在家里为她祈祷,但愿我们的商姐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归来,你也要多保重,有事随时和我联系!”
我释然一笑说:“好的,就让我们用不同的方式来共同为我们的商姐祈福吧!”
结束通话后,我长吁了一口气,真是要感谢欣月的理解和支持,欣月和福娃那头搞定了,我就心无旁骛了。
亲爱的商诗姐,我来了,我们虽然隔着一堵墙,但是我们顶着同一片天,我们虽然看不见,但是我们却心相融,我在围墙外边为你做的一切,你这个通灵之人一定感知到了,而你在围墙里边所想的一切,也无时无刻不在深层次里感动着我的灵魂。
想着想着,我感觉身上就有了商诗的气息,便赶紧俯下身来,悠然躺下,和天地实体对接,凝集所有心力,一点一点将天地之中飘忽过来的商诗的灵气聚集,并且移送到大脑里进行幻化显影,逐渐地,我的商诗姐美丽动人的形象就在我脑海里出现了,我再将她移交到面前的空气中,然后手一捞,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永远也不可能放开,直到我第二天悠悠醒来……
恍惚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星期,那天我还在病房上班,接到了刘警官的电话,他的声音有点沉重:“李医生,商诗的案子,检察院已经通过审查,已于今天正式向法院提起公诉。”
乍听到他这一消息时,我并没有多么伤悲,甚至可以说还有些许期待,经历了这些时间的折磨,心灵的痛楚已经差不多磨蚀掉了我体内所有的情绪反应,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快见到商诗,而进入法院审理阶段就意味着我有了见到商诗的机会。当然,我并不指望商诗会委托我做她的代理人,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冷静思考,我逐渐意识到商诗很可能会因为不想让我牵连进她的案子来而拒绝和我的一切联系,包括她不愿意给自己聘请律师与外界联系也基于此,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咨询过一些法律专业人士,我们国家的刑事案件只要不涉及国家机密和个人隐私的,都是必须公开审理的,也就是说,本国境内任何合法公民都可以参与旁听。我自然就不例外。到时我只要在法庭旁听席上平平淡淡地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不管她的结局如何,我会一直和她同在,那她那颗饱受摧残的心灵一定就能得到无言的温暖,安静平和地度过我们共同拥有的最后时光。
所以我只是平平淡淡地问刘警官:“刘警官,听说到了起诉阶段,犯罪嫌疑人可以给自己聘请辩护人,商诗提出这样的要求了吗?”
刘警官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说:“当时案子移送到检察院时,向她说明过她有权聘请律师,她就没有提出要求,这次起诉书下达之后,她同样没有,哎,也许她自己已经在心里打算伏罪认法了!”
我只能苦笑,碰到商诗这样思维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女人,谁拿她都没着。我控制不了她的思想和心态,为了避免自己陷入痛苦不能自拔,就只能慢慢凝集心力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
我心有不甘地问刘警官:“难道她不给自己找辩护人,法院就直接判了么?”
刘警官呵呵笑笑说:“呵,哪有这么简单啊!一方面她自己可以给自己辩护,另一方面,对于这种很有可能判死刑的案子,如果犯罪嫌疑人没有辩护人,根据法律规定,法院会给他指定辩护律师进行辩护的!”
我想了想,心里得到了稍许安慰,虽然根据方方面面的情形综合判断,潘天高基本上就可以认定为商诗所毒杀,但我觉得既然法律赋予咱辩护的权利,怎么着也要做一下垂死挣扎,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辩护理由只有一点,那就是:潘天高是死于大出血引起的失血性休克,而并非警方认定的慢性中毒而亡。当然,虽然认定潘天高死于失血性休克实在太过荒谬,但至少可以干扰一下法官的思维,让他们去医院调取潘天高的病历资料组织医学鉴定机构做出鉴定结论,如果侥幸某个医学鉴定专家头脑发昏竟然认同了我的诊断,做出相应结论,那商诗真有可能就刀下余生了。
我也曾经想过,为了商诗,我甚至可以昧着良心去病案科将潘天高的病历找出来进行伪造,但主要是当时已经明确向警方交代了潘天高离奇死亡的情形,而且隔了这么久再伪造,现在的司法鉴定手段非常高明,通过字迹形成时间就可以轻松认定这是假病历,那只要稍加追查,就可以将我揪出来,使我锒铛入狱,那我就无法实现和商诗共同赴死的夙愿了!
我对刘警官郑重其事地说:“刘警官,如果法院给商诗指定了辩护律师,请一定要立刻告诉我,我要立即见他!”
刘警官好奇道:“难道你有什么有利于商诗的证据吗?那她为什么不委托你做她的辩护人呢?”
我叹道:“你们不了解我们的情形,其实我有很多话可以帮她说,可是你们又认为我不是她的亲属,没有权利帮助她,没有权利了解你们审讯的情况,这我就没着了,只能依赖唯一的这点权利表达我的观点了!”
刘警官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就祝李兄弟好运吧,但愿你能找到可以让商诗起死回生的绝招!”
我在这边下意识地重重点头,说:“谢谢,我会的!”
挂了电话后,我将手头几个比较急的事情匆匆处理完毕后,就跑到病案科要求查找潘天高的病历,结果病案科的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后告诉我,病历被医务处华浩借走了。
这小子,借潘天高的病历干什么呀?我匆匆忙忙又跑到医务处将他找到,向他要病历。结果他一翻白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起要他的病历,早被检察院来人封存,现在又被法院调走了!”
我半天回不过神来,这公检法办案还真不是吹的,方方面面都能想到,我自己还在这里自作聪明呢!
由此看来,他们是不是已经预感到辩护方会以此作为辩护理由?打算将这条本就十分渺茫的路也堵死?可是潘天高已死,到底还有谁和商诗有那么大的冤仇,非要置她于死地呢?难道我们的公检法为了匡扶正义,竟然可以用心到了这样的地步?
华浩拍拍我的肩膀,轻叹一口气道:“兄弟啊,我当初就劝告过你,商诗这样的妇人你最好不要沾,毕竟她当过潘天高的老婆,你享用不起的,现在把自己放进去了,出不来了吧!哎,罪过啊罪过!”
我瞪他一眼道:“你别胡说八道,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从不后悔,即便潘天高是被她害的,那也是潘天高罪孽深重,咎由自取!轮不到你说她!”
说完,我转身就走,我估计,华浩肯定在后边被我的话噎得直翻白眼。
我只有苦笑,我知道,其实华浩真是为我好,甚至为了我做了很多他不情愿做的事,这点我是要感谢他的,不过,他根本不能理解解我和商诗的爱情,所以他的话我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没看到病历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打算伪造病历,只是想复习一下病历,将当初诊治潘天高的情况重新回忆一遍,给辩护律师提供素材的时候论述得完善一点,没有就没有吧,其实由于当初潘天高的病情太过怪异,因此我对他的整个诊疗过程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只是现在知道了公诉方对这一招也已经有了防备,不知道搬出这一招来还有多少辩护价值,想到这一点,让我很是彷徨不安。
两个星期后,刘警官就打电话告诉了我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的姓名和联系地址,对于他在法律许可范围内的热心帮助,我真地很感动,看来那次天上人间真地没有白请,想想,我不由苦笑不迭。
我请了半天假去拜访那个律师,那个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很不好找,我辗转大半个城市,费尽周折才终于找到,在很偏远的一个小胡同里,一个窄小的门面,里面就摆着几张破旧桌子,桌子上堆着一些材料,凌乱不堪的样子,有两张桌子后边各坐一个人,形容猥琐,根本就没有电视上见过的那种雄辩滔滔的大律师的风范,看到眼前的情景,我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看到我走了进去,两个人同时站起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就好象招揽顾客一样。我好不尴尬,向他们说明了情况,这其中另一个人呼地就坐了下去,而那个稍显干瘦的人就有点不情愿地说:“你好,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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