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公被门外的动静声给霍然吵醒,匆忙起身打开两扇门察看。
谁料见,只是门外碧纱橱的笼子里的鹦哥大叫了几声,一边大力扑闪着翅膀,聒噪异常。
他擦擦嘴巴,赶紧关上两扇门回来,左右巡视一遍,又看了眼不远处一字未动的影壁。
见许百川还站在那里磨磨唧唧的,他不耐烦地压着嗓子道,“怎么,这都这么半天了,公子您还没作好呐?”眼带些许轻视。
许百川闻言尴尬一笑,执着笔一边点头哈腰,“还未好、还未好,劳驾再等等。”他慌忙扯出袖笼里的碎银,掩手边递了过去。
龟公眉毛一挑,收了银子又哼哼唧唧坐了回去。“大人快点吧,姑娘等急了,可就不见客了。”
那许百川拿着笔左思右想,突然眼神一亮,几下提好了诗,那龟公起身把诗给誊下来,正准备带他进姑娘的厢房里去。“公子请吧。”
突然外房的一道破门声轰然炸开,吓得许百川手一抖,急忙转头。
“吱呀”一声,雕花的扇门也被从外推开,一身靛蓝补子式宫服、腰着袖春革履刀的的男人带着一伙锦衣人闯进来,男人目光威严,一股肃杀之气凝在眉心。
来人的胸口锦衣上绣着飞鱼异蟒的复杂纹样,束脩身形高大,气势汹汹。
他瞪了一眼许百川,随后低沉地喝道,“督查院内接到消息,说你们葶花楼有我朝多位官员日日来此地狎妓,贪污官银嫖.色,即刻起封查所有院落,给我仔细搜!”
他大手一挥,身后手下立刻鱼贯而入。
那龟公听了自是一愣,当即上前一步,抱住那男子大腿,不住地开口哀求道,“…大人,大人,冤枉啊,我们这的姑娘只卖艺,不曾卖身的!”
男人听了冷笑一声,一把推开他,傲慢地指了指龟公身后,“休得狡辩,你身后的这个人,就是我朝官员,”
他上前几步过来,那许百川见状,吓得他摇摇头直退后,一不小心撞上了屏风,随后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许百川狼狈倒地,宽大的袖口被扑翻,从袖笼里掉出来一捆什么东西,吓得他赶紧伸手捂住,弓着身子垂着头,如惊弓之鸟。
靛蓝色宫服的男人上前扒开他的手,一把将东西夺过来。
举着手里被牛皮筋捆住的大捆银钞,男人垂眸,看着地上的许百川,他眼里似笑非笑,“许大人,您携几百两的银张来此地,看来,您不只是想听这里的姑娘吟词唱曲呀。”
许百川面如土色,勉强扯出一抹笑,抬头,眼中忽有厉色而过,“……钱督查,我出身江东豪族,阿姊又是当朝宠妃,我自然是出手阔绰。”
对方听后嗤了一声,毫不在意,只冷着脸命人将他架起来。
“我朝,太.祖皇帝在时就已下令禁止本朝官员嫖妓狎娼,带走!”他厉声道。
“钱督查,我并无……”
“等通秉吏部之后,按例律处罚。”钱临冷冷下令道。
许百川耷拉着脑袋,仍心有不平。
在被督查院的人不由分说按着他的肩膀押下楼去、跨出妓馆的最后一刻,他仍不忘探回脑袋,半个身子僵着问站在二楼之上的钱临,“—----告诉我,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告诉你的?”
他恶狠狠地问。
哪个人敢这么大胆,不怕得罪他的家族,不怕得罪他的阿姊丽妃,不怕得罪圣上最最宠爱的六皇子?!
许百川使劲挣脱了一下,没挣动,被男人的手下按着推搡着往外走,他一边转头,气得咬牙切齿,“敢做便要敢当,你且报上他的名字!”
声音响彻整个花楼。
“太子的鹰犬……是李元还是宋楼?又或是端嫔的弟弟?”他转脸张口质问,大声叫嚣不止。
钱临闻言冷笑,手指抓着腰间雕宝石的漆黑剑柄,一甩袖子翻栏杆而下,上前把他的头给猛地压了下去。
随后他冷冷地答道,“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是本督查的犬子之劳。”
“……你!”许百川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钱临重新走上楼,抱臂命令众人,“清查这里所有狎客身份,如发现本朝官员,一律带走处置。”
“属下遵命。”
陆景淮与冬来藏匿于碧纱橱的上梁凹槽,左手按住方才射出的毒箭,他一双眼此时沉静地看着缝隙外,那站于门外那一身飞鱼服、正负手而立的男人。
手指微微握紧,少年的眼眸微沉。
他是……钱之涯的父亲,大梁銮仪卫的总领,督察院幕首。
钱临,他为人刚正不阿,公正严明。
在前世,钱临就颇得他的赏识。
只可惜上一世陆承宣在杀了他后,这人,多般也活不太成。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毒箭,陆景淮在心内无声叹了口气,心想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罢了,就先留着许百川的一条狗命。
而侍卫冬来静静地悬在梁上一旁、少年的身边,他低眉顺目,此时眼里带着愧疚。
他同少年一同扒着梁,看向那人,黝黑的眸子里满是感激和景仰。
那日二皇子发动松阳叛乱,大军顷刻压松阳之境,他身为二皇子重臣部下之子,家族危亡,他曾一度深陷险境。
是梁下的这个飞鱼服男人带兵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
那时他满身血污,捡回一命昏在血海里,随后又被陆景淮出手救下。
这个男人和主人一样,都是他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