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罐颇沉,她一路抱在怀里,好不容易才来到房舍前。
她方才站定,眼前乍然亮起。
卓枝抬眼去瞧,一下子就愣住了。
只见山门处,根根火把连成一片。烛火刺眼,山门前亮如白昼,一个长髯将军骑黑马,背负长锵,率领一纵期门军,分立门前。书院山长,县令皆陪同左右。明光耀耀,映照在黑袍银甲上折射出一丝不祥的光芒。
当先的长髯将军气势汹汹骑在马上,刀/尖指着书院山门,他冷声下令:“奉圣人令,搜!”
山门外动静颇大,引出一干学子。
奇怪的是,黄九郎竟站在山门外,他不声不响看着期门军进入书院。
随即,黄九郎上前拽着她一路走回院子。
黑夜寂寂,沉沉天幕如一汪墨泉,半点光亮也无。
他梦游似的坐在地上,声音极缥缈:“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上京驿馆失火,东宫也在其中......”
“听说是东阳党反贼纵火逃逸,如今草木皆兵,京畿之地全部封城,许进不许出......”
乍时,嗡的一声,卓枝耳边只听到杂鸣声声。
她看着黄九郎嘴巴一张一合,满脸哀容;她看着天幕沉沉,期门军空手而返;她看着黄九郎悲痛大哭,一抹眼泪说:“你备了酒,今日大痛,我们一醉方休!”
长夜,火把,期门军最终目光定格在黄九郎涕泗横流的面上。
刹那间天地颠倒,火光轮转。
她身子一软,歪倒在那人迟来的怀中。
第40章糟糕,系统不会暴露了吧……
北风紧,萧瑟风中夹裹着雪片子,只消片刻地面上便落了层雪,那因消雪泥泞不堪的地面,霎时被白雪遮掩,月光照耀之下,整座太平宫明如雪堂,平静太平。
只有不远处的驿馆的坍塌木柱,熏黑的断壁残垣,昭示着今夜并不太平。
前朝驿馆向来伫立在禁宫左右,彭丹之耻后,前朝覆灭。
昭武帝登极后,为避免重蹈覆辙,吸收前朝经验,将异族驿馆全部修建在上京城外,即距离约莫数百公里之外的陈仓附近。为示亲近,特意在驿馆附近修筑了夏宫太平殿。
若有庆典活动,通常由东宫或受宠的皇子代圣人前去主持。
这也是惯例。
驿馆素来严格查验,如今又逢数九寒天,无端失火就很匪夷所思。
谁不知道这里面有点东西呢?众人皆知,可如今东宫还在里面生死未知,没人敢出声,这消息已经传回上京城,圣人雷霆震怒还不知如何发作。
如今只能祈祷天佑东宫,千万不要出事,驿馆众人默默祈祷。
皇天保佑,火好不容灭了,可是驿馆是木质建筑,整体坍塌,出事之时东宫坐在主位,那是最里面......
宋秀文站在太平宫外,身披灰鼠大氅,雪花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很快他肩上积了一层雪。
陈仓令大步而来,他沉声说:“宋大人,太平宫前殿已开始清障......”
宋秀文打断他的话,厉声问:“殿下在中殿!可从两侧暖阁向中间清,岂不是更快?”
陈仓令拱手:“宋大人,中殿尚未完全坍塌,从暖阁开始极易造成二度坍塌,何况里面情况不清楚,万一再度起火......”
他不敢将话说得太死,他言下之意,想来智计卓绝的宋大人也明白,从前殿开始发掘,至少东宫能......能留个全尸。
他们都清楚,东宫必死无疑,从发现火情始到蔓延整座太平殿,不过须臾的功夫,太平殿驿馆区霎时烧成一片火海。今夜刮北风助火势,再加之,陈仓令闭上了眼睛,再加之太平殿梁木被火油浸过,为了遮掩气味,上面层层缠绕丝绸,因而没人发现不对。
太平殿正如烈油就干柴,一点火苗子,霎时就能烧破大天。
他这颗脑袋是保不住了,只是家中幼儿才过了百天......
宋秀文绷着脸不说话,眸光沉沉看着眼前一片废墟,心里想起两个时辰前,上京城圣人云东宫既回来了,正好代圣人驿馆赴宴,也好叫外族人看一看大昭太子。
东宫竟不觉疲惫,换过衣衫,骑着那匹大食上供的汗血宝马,直奔陈仓而来。
他们这些手下人,自然紧随东宫左右,熟料到了陈仓,东宫驿馆只露了个面,便以:“陈仓令说关中书院就在此处不远,孙正农孙大儒就在此间,孤打马去看看他......”
话落,人就这么溜了......
留下他和居一,黄六那厮干巴巴参加宴会,他们还时不时打着掩护......
当时殿外,他正与黄六那厮吐槽此事。眨眼的功夫火情突起,居一坐在下首,没想到他一个文人,出事竟是头一个跑出来的,很快大殿在他身后轰然倒塌。
居一面色难堪,说:“不对,木柱浸了桐油。”
黄维德也变了脸色,他说:“疏忽了,竟然没闻到。”
居一说:“不怪你,冰天雪冷,殿内炭味,熏香味浓郁交错,遮住了桐油味,何况木柱以锦缎包裹隔绝气味......”他话落,看了看周围,太平殿内约莫百十人,跑出来的不足五个......
若东宫在此处,后果不堪设想。
宋秀文将事情捋清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浸满胸膛,他不禁一抖,这会才感到身上生了层冷汗,他拉紧灰鼠大氅,心想黄维德已速去关中书院传话,想来殿下很快就会回来处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