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他一命,用偃侯之璧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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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近在咫尺。夏偃咬着嘴唇,赤手相博。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放弃。尽管明知那是徒劳。
可是忽然间,眼前的利刃都慢了下来。他没听清赤华喊了什么,但禁卫们立刻开始犹豫了。
都不用荆侯示意。宫闱上下,或多或少,人人都听说过偃侯之璧的传说。
荆侯此时才咀嚼出赤华的意思,难以置信。
“你……你……你怎么……”
和当初荆旷听到她口中说出“偃侯之璧”四个字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赤华甩掉一只钳制她的大手,用力抹掉一注泪。
她傲然仰头,“偃侯之璧,是我说的。怎么了?”
她曾经用这四个字试探过荆旷。得到的反馈,是意外之喜。
这件宝物果然有着过人的魅力,单是听到它的名字,就能让荆旷抛下对她的非分之想,在替嫁旅途的最后几天,终于规规矩矩的当了个合格兄长。
但那是荆旷对她旧情不忘。他的父亲荆侯,可没这么好糊弄。
荆侯低声嘱咐,令禁卫将夏偃绑起来,喉头胸口全方位抵着十几把刀剑,确保他就算化成一条泥鳅,也逃不出一尺之遥。
然后走上几步,森然问:“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你听谁说的?”
一旦摆脱了刺客的威胁,知道自己性命无碍,荆侯摇身一变,又变回了那个四平八稳的尊贵人。
赤华垂手,小声说:“我何止知道这东西。我亲手摸过,捧过。它比寻常的玉璧要小,但是却一样沉重。公子旷在废墟火海里找到我的时候,它就藏在我的裙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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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宫城,忽然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大将军”的声声咆哮,简直震撼云霄。
原姬小步跑来,裙摆轻舞飞扬。
她原本是来追狗的,见“大将军”居然冲撞了荆侯,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只怕自己从此终老冷宫,凄惨一生;谁知峰回路转,“大将军”居然似乎帮忙制服了一个刺客,成了功臣。
而且那“刺客”眉清目秀的,不就是刚才从她院子里逃出去的那个么!
原姬的心情大起大落,脸上喜怒哀愁过了个遍,最终定格在一种无辜的惊喜表情上。
她缓缓抬起螓首,见了荆侯,夸张地惶恐一惊,连忙行礼,莺声燕语,叫道:“君侯!”
她满心欢喜地等着,等着荆侯呵呵大笑,把她揽在怀里,夸她的狗养得好。
孰料,荆侯居然冷面如霜,极其不耐烦地呵斥道:“给我退下!”
还喷了她一口唾沫。
原姬悲愤难忍,也不顾众禁卫看笑话,垂泪哭诉:“君侯为何对妾如此绝情?妾在小院中养犬解闷,君侯还不知道吧……”
“贱人!还不快退下!”
荆侯没了耐性,一巴掌扇得她眼冒金星。
原姬满面惊愕,捂着脸,眼看几个禁卫欺到了眼前,冷冰冰的手往后一指,“夫人请。”
直到后来失宠落魄,原姬也不明白,“大将军”明明立了功,为何君侯竟而恩将仇报,反而将自己的旧情一笔勾销了!难道自己养条狗,也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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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侯推掉了今日的所有政事,让人把赤华带去自己的寝殿,屏退一切闲杂人等,只留一二心腹。
“你可以说了。”
他再也不用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扮慈父,甚至不用费心维持一个英明君主的形象。他的眉毛耷拉着,目光比平时阴鸷许多,右手始终摩挲着腰间那把镶金嵌玉的佩剑。
他踱着步。赤华跪坐下首,神色平静。手臂粗的红烛将寝殿照得富丽堂皇,把她的面孔映得绯红而娇媚。
她没回答荆侯的问题,反客为主,倔强地问:“我的同伴,还活着?”
荆侯强忍住不耐烦,“没寡人之命,谁敢杀他!你莫要东拉西扯,回答寡人的问题。”
“谢君侯。”赤华道,“我说过,偃侯之璧曾经在我手上。我也知道它现在何处。我只要君侯赦了那个孩子,我用偃侯之璧来换。”
若说她方才当着禁卫喊出的那句话,也许是情急之下的权宜,现在她又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遍,荆侯沉默了。
心仿佛分成两片,一边喊着不信,一边在狂喜跳舞。
他压住声音中的颤抖,试探问:“寡人问过你的出身,你说不记得了。难道你——你没说实话?你是偃侯的公子?不然怎么会有……”
赤华抬眼,眼中明明白白的讥讽。
“我确实不记得了。那时我还不懂得骗人。”
荆侯恼怒,“那你——”
“我确实也想过,难道我真是偃侯之女。可若那样,国破之时,我应该是躲藏在宫室里,和其他后宫女眷一起,要么被烧死,要么被各国将官掳掠瓜分。而不是……”
她鼻尖微耸,自嘲一笑,“而不是莫名其妙藏在一处平民的宅院里,裙子里还系着我们的传国之宝。”
说也奇怪,自从跟夏偃重逢以来,她不仅记起了十五岁时,初识他的那场雪夜,更是慢慢想起了雪夜之前,偃都的那场浩劫。回忆如碎片,在她的脑海里凌乱地排兵布阵。
“我还记得,有人曾嘱咐我,若等到荆国的救兵,便将偃侯之璧献予荆侯,求他帮忙,寻找流落在外的偃国公族,助我们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