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荆侯对话,一双微弯的眼目,却是看着夏偃,目光中满是柔和。
荆侯满脸不服气,胸膛鼓了又瘪,脸上青了又红。
荆徐即将开战,他已经拟好了“徐国发动不义之战”的外交辞令,安排好各国后援,只等徐侯入彀。
在这关头,要他把这个女郎——这个知晓他一切底细的女郎——纵马脱缰,天知道一觉醒来,舆论会变成什么样!
但他无从选择。背后冷冰冰的刀刃,轮廓清晰,散发着青铜和血的气息。
他咬牙哆嗦,只能说:“寡人一向守信,自然……自然……”
环顾四周,禁卫人多,站得漫山遍野,全都装腔作势地拿捏着手里的兵器,没一个敢为天下先,敢擅自行动的;弓箭手更是无所适从,有的看着赤华,有的望着夏偃,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荆侯想,要是此时有一个胆大心细的神箭手,悄悄绕到刺客身后……
但夏偃对敌的经验何其丰富,早就防着有人偷袭,很聪明地挟持荆侯到了棵大树旁边,树干遮住了自己的后背,又躲到了荆侯身后,用那身华美罗衣挡住了自己的侧身。
他再次不客气地一推搡,“快下令!”
荆侯心知无望。宫里的这些闲人,果然是承平日久,贪图眼前的安逸,以至于让刺客得手。在这个敏捷的少年面前,成百上千的禁卫都像是残废。
他想,果然是需要一场战争了……
“好。寡人答应……撤。”
“大点声!”
荆侯无奈,提高声音,命令:“禁卫退下。”
40、第40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满血复活,接着日更。
呼啦啦一阵骚动。禁卫们如释重负,一下子退了大半。只有尽忠职守的侍卫长,退了十来步,尚且弓拉满弦,虎视眈眈地盯着夏偃的一举一动。
夏偃再推荆侯:“走!”
荆侯苦笑:“还要把寡人带出宫么?寡人一诺千金,说不追击,便不会追击。”
夏偃抬起眼皮,赤华安然立于五丈之外。
他用目光问:“荆侯的话,可信么?”
赤华踟蹰了一瞬间。她已经不再信任荆侯所说的一个字。
但她盘算得更周密些。今日他俩大闹宫禁,对荆侯不敬之极,已是扇了全国权贵的耳光。倘若挟持着荆侯出宫,虽然稳妥,却会让更多人——甚至百姓——看到他的狼狈样,那便是事情做绝,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反埋后患。
权衡之下,她朝夏偃点头,提醒:“请君侯割袖为誓。”
荆侯气得磨牙。一个刺客已经够头疼的了,好在是个初生牛犊,只会穷凶极恶,没有心机深沉;她姜赤华倒好,自甘堕落与贼为伍不说,还给他当军师!
夏偃恍然,立刻命令:“割袖为誓!”
足尖挑起一柄断剑,丢到荆侯手中。自己用胳膊肘一锁,确保荆侯那只满是白肉的手,只能活动在三寸范围之内。
荆侯不情愿,拖延着时间,慢慢扬起剑柄。
他突然左手一指,“那……那是什么?”
夏偃不为所动,“动作快点!”
然而下一刻,他也吓一跳。
只听见汪汪犬吠,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滚地而来,朝他猛扑!
他应变极快,扭身一躲,眼前三寸之处,掠过一双锋利的狗爪。
这团东西看着眼熟,怎么这么像……
原姬那条穿着衣服的大狼狗!
不远处又出现了一团花花绿绿——这次是个人,而且是个婀娜的女人。
原姬哭得花容失色,气急败坏,踏着珍珠绣鞋,一步一晃的追赶过来:“大将军!大将军!乖乖宝贝,快给我回来……”
“大将军”被夏偃戏弄一番,正没好气;咬翻几个卫兵,居然无师自通地撞开小院门,原姬唤不住。
它在宫禁里溜达一趟,正好跟夏偃冤家路窄。
犬不似人,完全没有“投鼠忌器”的顾虑。一扑不中,不甘示弱地一声咆哮,看准了夏偃小腿,扭身再扑,张开血盆大口,牙缝间碎肉恶臭扑鼻。
夏偃本能地退步相避。只一瞬间,手中的剑偏离了荆侯的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不甘失败的侍卫长手起弓落,射出一枝乘间抵隙的箭。
那箭擦着夏偃的小臂而过。夏偃小臂一麻,不由自主轻哼一声,忽然握不住剑柄。
叮咚一声,利剑落地,鲜血滴落剑锋。
霎时间,局面陡变。几个离得近的禁卫突然活了,一股脑的冲锋陷阵,顷刻间,七八柄刀剑指着他胸膛。
赤华耳边嗡的一声,冲过去大叫:“阿偃!”
三五条有力的手臂,不客气地把她扯回原处。
“大将军”苦于自己的对头被别人截了胡,极其不满地尖声咆哮,拱着后背龇牙咧嘴。
荆侯被禁卫们推拥到一丈开外,面色发白,不住喘气,牙缝里只叫得出一个字。
“杀!”
赤华拼命挣扎,用脚踩那些穿着皮靴的脚,用指甲狠掐那些禁锢她的手。
“刀下留人!君侯三思!”
荆侯岂能再犯第二次错误,一个手势斩下去,意思是就地乱刀解决。
赤华用尽全力,大叫:“君侯不想知道偃侯之璧的下落么!”
她完全哑了嗓,平日里的玲珑清澈音,已成了疯狂绝望的暗哑,然而字字吐得清晰,冲人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