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安放了十余道羹馔退下。
他才刚跨进内室的门槛,就听见她索酒,且又是赤足踏在了冰寒的地面上。
即便此处内室铺设的非是砖石而是檀木,他眉角动了动,诸多纷繁事迹散尽,脑子里只晃过一个念头来。——得记得唤人弄两块波斯毯来铺地才好。
念头甫一动就又放下,他抬眸肃穆看她。
赵姝这些日子脸上稍稍丰润了些,依稀能瞧出昔年的光彩来,只是,此刻她小脸紧皱,眼皮儿掀也不掀地垂着,眼眶一圈都红红的,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她刚刚哭过。
似乎是还想要掩饰,她赤着足跨步行至桌案前,还是不瞧来人,连箸也不执,直接上手抓过一大只烤的喷香流油的鸭腿,狠狠一口咬下,塞得两颊滚圆,油腥子滴滴答答得淌进领口胸前的衣襟里。
嬴无疾皱眉,移目去瞧她赤足。他知道她因何烦闷,只是此番是她身边那小丫头自个儿要攀高枝跟去,他一则不好多管闲事,二则也不至于为了这等事去夺了融弟有孕的姬妾。
要知道,对于芈融来说,往后未必还能同人诞育子嗣的。
如今诸国动荡,出征在即,嬴无疾自问不想缠进这等理不清的儿女私情里去。
不出意外的话,今秋之前,他会扶公子殊在邯郸继位,此法名正言顺可不需大战,统摄赵国后,再用数年的功夫渗透,再置为秦之郡县。
这等迂回的法子亦是建立在公子殊意外聚合的民心上头的,世事波诡最需应变,此法嬴无疾只同老秦王一人秘谈商定,亦让祖父亲口允其储君之位。
想着要稳赵国又不伤国本,则赵姝就得做数年傀儡,嬴无疾心里掠过一丝烦闷,再瞧她这副失措颓唐的样儿。
一时语调冰冷道:“饮酒伤身,你往后不会稍有不快,遇着点针尖大的事儿就饮,是要学赵戬作昏君么?”
赵姝被他责斥般的语气一激,鼓着嘴就要辩驳,想说自己何曾多饮过酒,又听他说‘针尖大点事’,自己话也说不清楚,一口气堵着,遂将那只鸭腿朝铜盆里一丢,边嚼着发现一时咽不尽。
她满手是油,又无法马上反驳他,无可如何之间,遂再管不得什么,微张着塞满鸭肉的小嘴,扬声又落起泪来。
嬴无疾眸色不动地觑着她,而后他将人按着坐好,快步出去朝候在外头的人吩咐了句。
片刻后,他提着个鹤首的方壶回来,赵姝打着哭嗝正在擦手,见他提着个酒壶过来,她心口一动,垂首翁声翁气地嘟囔了句:“你不是骂我,骂完再来陪着吃晚膳,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