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才朝她一笑,戚英就突然开口道:“阿姊,我是来辞行的,再有几日就要去楚西了。”
她口齿流利异常,赵姝只愣了下,反问:“英英,你为什么要去楚西?”
戚英哀怜语塞地瞧了她一眼,遣退侍从后,她起身走到赵姝跟前蹲下,语调冰凉地陈述:“公子融封了西川侯,建都蓉城,我已有孕,现如今得了长使的位分。阿姊,周使不是予了你缯地吗,怎么外头的消息,你分毫都不晓得呢?”
这一段话里内容太多,恍若没有间歇的浪涛一次次将她淹没。
赵姝将人拉起来,神思昏昏间,反手去搭对方的脉,得到确证后:“你说话不磕绊了?!是公子融治好的?”她不知该怎么问有孕的事。
戚英挑眉嗤笑,抽开手突然直截了当道:“阿姊,我确是寤生,口吃却从来都是装的,如今倒也不必了。”
“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怎么,赵王当年杀了公主府上下,阿姊以为,若非我有这毛病王上可真会因你的求情饶了我?哦,还有,阿姊,听说你被王孙疾送去女闾了,咸阳女闾和赵国的是不是不一样,你觉着,从前是谁在替你安排?”
赵姝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想要插话都不能。戚英描了眉亦画了眼,是从未有过的富贵艳丽,她一连串话说完,也没去多瞧赵姝,只故作鄙夷地打量这处彩画雕梁的花厅,旋身紫袖浮动。
四下无人,昔日温吞的小丫头陡然拔高声调:“堂堂宗周嫡系,混到这等仰人鼻息的地步也够能载入史册了,跟你这一场,也算我命舛倒霉……”
经年情分,都叫这一句击破。
赵姝醒过神,一下将她拉转至身前,抖着手触上她分明哀蹙的秀眉,没有多问一句,她眸色颤动,正色看进她眼底,急切忧惶,只顾着劝她:“英英,芈融非是良配,他还不如我呢,你、你不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容我想想,还不要紧的……”
她语调破碎地说着,刚想说王孙疾应该能帮她的,却被戚英窥破般甩袖挥开。
“女子嫁人即是第二回投胎,阿姊不必自作多情了,我才有孕就封长使,芈融又好男风不近女色,将来入楚,七子、八子、良人、美人……”戚英报一个位份,脚下不停地朝门边走,她背着身子忍下泪,最后含笑回头说了句:“阿姊,你何日能睁眼瞧一瞧这世事,但愿将来使节互通,你不要叫我来助你。”
“我不许你走!”赵姝终是哭出声来,她扑过去想留住人,却一跤摔在地上,“英英,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一直…这么辛苦,都是我不好,我早应该同你去洛邑的,对不起……”
暮色打在廊下,衬着戚英纤弱的背影莫名威严无情:“阿姊,我若是你,就只信王孙疾,保重。”
……
这一夜沐浴晚膳都毕了,直到躺在塌上,服侍的人都退了,赵姝睁着眼望着花样繁复的纱帐,忽然蜷起身一口咬上自己胳膊。
蜀道难,莫说公子融非是良配,即便英英真的能在蓉城宫廷母凭子贵,缯国在北,她们这一辈子,恐怕也未必得见了。
十余年贪玩享乐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确是荒唐避世,可她也从未告诉过英英,自己吃了国师季越的药,做了父王的药人,大抵是活不过而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