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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全是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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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舒作诚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映出的那张脸的确丑到骇人。他余光瞥向韩昭,心道难怪他一直道歉,不论换做是谁,遇见这么个年岁的小孩儿毁了容貌,都得心生怜爱。

韩昭从泉水中走上岸,调取内力烘干衣物。

许是身子虚,水温又太热,舒作诚一时感觉心慌乏力,见韩昭走开,连忙寻了个靠近岸边的台阶歇脚。他一只手扶着胸口,之前韩昭留下的剑伤虽已愈合却未长好,又被皮表的腐肉遮盖住见不得近况,舒作诚自我判断的依据唯有心悸之时心跳一下一下的抽痛。

韩昭见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脸色又黑了几分,他低声问道:“你胸口的伤……”

“你最近怎么总是这般唠叨?”舒作诚调侃道,“这伤口在平金的时候就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我又躺了这一阵子,早就没事了。”

韩昭点点头。

之后,韩昭又突然道:“你从前同我说过,你不知晓孩子的父亲。”

舒作诚一愣,适才反应过来,韩昭所言是舒渝非那两个于他无缘的孩儿。这个问题汤尹凡也问过,结果被巧舌如簧又撒谎不眨眼的他两三句话便糊弄过去了。

“嗯。”

那人面色严肃的看向他,道:“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我不……”

“你跟我说实话。”那人插口道。

韩昭的打断让舒作诚不由得心虚起来,将说出一半的话收了回去。舒作诚竟在告知于不告知之间徘徊了一下,但理智告诉他,即便韩昭知道事实,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乱。

“我真的不知道。”他摇摇头,又强调一遍:“我失忆了。”

韩昭凝视着那人的瞳孔,两个呼吸之后,他才缓缓道:“好,我信你。”

“信什么?”

汤尹凡抱着换洗的衣物和绷带走进,他本是和颜悦色,转眼瞧见韩昭还未完全干透的外衣,笑容渐失,瞬间火冒三丈。

“韩昭,我不过离开一会儿,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那人脾气一向火爆,韩昭早已见怪不怪,提前出手挡住汤尹凡要出鞘的剑,眯起双眼,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对他做什么?”

他平日一向懒得同汤尹凡浪费口舌,如今倒是没忍,全数怼了回去。

汤尹凡随手把手中的衣物一扔,单掌砍向对面之人的侧颈之处。

舒作诚大叫道:“住手!”

韩昭抓住汤尹凡劈来的手腕,牢牢将其锁在掌中,又拦下另一只胳膊。

汤尹凡发动内力,掌心气波涌动,双手强行挣脱禁锢,向韩昭胸前劈去。

他本就有意出手伤人,韩昭侧身躲过,不过汤尹凡不依不挠,穷追不舍。二人连连纠缠了几个回合,双方都没有收手之意。

“都住手!听见没有。”舒作诚见方才那句话压根没用,心中哀叹一句人微言轻,再次大声呵斥。

“他可有轻薄与你?!”打斗间,汤尹凡扭头,急迫问道。

“你胡说什么?”舒作诚闻言心道一声荒唐,随即揽来落在地的一件外衣罩住身子,从水中走出,连忙道:“我方才突发晕厥,差点溺死在这儿,是他救我一命。”

汤尹凡一走神,被对方抓住把柄,再次被擒。汤尹凡回头瞪向韩昭,发现他并没有那么容易制衡,奋力抗争几下,未果。他再次看回舒作诚,又问道:“你没有在袒护他?”

韩昭双手一松,顺带将其向外推开,使得那人踉跄地倒退几步。

“糊涂。”舒作诚的口吻里满是责备,“他给我什么好处了?我还要偏袒他?”

汤尹凡气不过,咬牙剜了韩昭一眼,又有意伸肘撞了那人一下。

好在韩昭知趣,并未还手。

汤尹凡随后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边捡边道:“沾了些尘土,都脏了。”

舒作诚如今倒是没那么多毛病,早已不再挑挑剔剔,回道:“不碍事,凑活穿。”

汤尹凡又厉声呵向那人:“我给他换衣服,你走。”

见他没说“滚”,舒作诚便知道他现下已经很给韩昭面子,急忙向对面使了一个颜色。韩昭看懂了,也无心和他继续纠缠,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身走出林子。

看那人走远,舒作诚也是丝毫不客气,学着汤尹凡从前的模样,一只手戳中汤尹凡的眉心,狠狠一推,说道:“幼稚。”

汤尹凡捂着头,不敢还手,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担心你,你还责备我。”

“你刚才的举动过于鲁莽,多大岁数的人了,动不动就动手拔剑可行?”舒作诚教训着,语气严厉,似是回到从前:“还有,你自己想想刚才都说了什么话?汤宪是舒渝非的师叔不假,但舒渝非是从东磬剑庄长大的孩子。你二人的关系何时能这般的好?!”

汤尹凡回嘴道:“他那是个什么榆木脑袋,你给他两百年他也断不会猜出你是谁来。”

“你也知道他猜不出来啊?”舒作诚再度戳了他的脑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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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韩韫天是舒渝非的长辈,他能对舒渝非怎样?!”

“这辈分得看你怎么算了。他是火盆的长辈不假,谁让他是火盆的爹呢?可舒渝非……把舒渝非当做是你的儿子的话……韩昭又是你的徒弟,他俩是平辈儿。”见舒作诚气得小脸发白,汤尹凡连忙软言相劝道:“哎行了,我这不是,太紧张你了吗……”

“我如今好端端的在你面前,你不会害我,他亦不会害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倒是放宽了心。”汤尹凡拉下脸,帮他穿衣,他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说:“那他之前在墓外出剑伤你,你又如何解释?当初是我并不知情,现下回想,假使我那时知道是你,我还不拨了他的皮……”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舒作诚见机插嘴道:“就凭你,就算他那日并非蛊毒发作,你也得先打得过他再说。”

下山之路依旧难行,韩昭同元荔一同在前驾车。

舒作诚并未养尊处优安坐于车内,他一只手撩着帘子,目光一直流连在马车外的山林。他身着新裁的杏色衣衫,若是往常,定是能衬得他脸色红润,容光焕发。

但当下,糜烂的外表之下,只剩一双眉目看得真切。

可汤尹凡却从他略显寡淡的眼神之中读出些许心事来。

他道:“身上热气还没散,不怕迎风着凉?”

舒作诚动作迟缓地放下帘子,他轻咬嘴唇,眉头微蹙,喘息加重,很是奇怪。他突然转头看向身旁之人,问道:“尹凡,那两个孩子,可是葬在附近了?”

汤尹凡一愣:“什么?”

“颜京墨都告诉我了。他说他把他们安葬在这附近,我想去看看。”

汤尹凡咬牙切齿,心想这又是徒增一件令人烦忧之事,小声责备道:“颜京墨……让他多话。”

随即他脸色一变,又温声劝道:“小孩子早夭,连块墓碑都立不得,有什么好看的。”

“你别怪他。”舒作诚叹息一口气,“我还要多谢他,是他帮我葬了这两个孩子。”

“不许去。那本就是舒渝非的孩子,你费尽辛苦遭受折磨把孕育数月,都把他们生了出来还不够吗?他们跟你本就无缘。”

“是我没有把他们护好。”舒作诚心底生气一股子悲伤自责的情愫来,他,“我同意近日来此,其实也是为了再多看一眼。”

“师兄。这风太大,别看了。”汤尹凡虽是这样说着,却动手帮他把手炉暖上,第二个孩子肢体零碎时的惨象历历在目,久久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他后怕地长吸一口气,手一抖,碳灰洒了一地。

舒作诚看着那人起身收拾残局,却依旧坐在原地不动,不慌不忙地道:“你若不允我,不让我同他们告别……岂不是让我一直心怀有愧,抱憾终身。”

汤尹凡猛然回头,高声道:“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为何非要自讨苦吃?”

“他们毕竟在我身边留了五个月!”舒作诚稍显激动,端正身体,一字一板地说道:“尹凡,若再多留两个月,他们就能活了!是我无能,连两个月都许不了他们,自当是我的责任!是我断了他们的生路,我心里过意不去。”

闻言,汤尹凡竟被他气笑,他轻呵一声,道:“师兄,这天下苍生用不着你救,你也无需这般多愁善感。就凭你?你现在自身难保。”

他又道:“若是再多留两个月,你的性命还要不要了?你哪里来的自信?!”

“汤尹凡!”舒作诚直呼他的名字,坚定的说了三个字,“我要去!”

韩昭在前听到动静,转身掀了帘子,一脸疑惑的望向车内。

舒作诚气急,懒得再去理睬那人,见到韩昭似是见到救星,连连问道:“韩大侠,你也知道那两个孩子葬在何处了,对不对?”

听他说罢,韩昭脸色一僵,目光移到别处,似是在思虑。片刻,他又看向汤尹凡,喉结动了几下,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很显然,他不知道。

“成。我带你去便是。”汤尹凡翻过一个白眼,“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又是何时养成的?还是真婆婆妈妈。”

舒作诚这才安下心来,低头咳嗽几声,心道趁如今还未离开,必是要再看上一眼。他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故地重游,更不知道是否有得下次。此番错过,定会成为他的一个心结。

若是从前,他许是会嘲笑当下的自己。嘲笑自己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处处留情,举棋不定。时隔多年的重生未能让他将一切看得更加豁达,反倒是让其更加珍视眼前的一切,留住一切的人和物,生怕再留遗憾,无以弥补。

这两个孩子的小产,让自己对火盆的遗憾再度重演。让他回想起十几年前挤压在心底却无能为力的歉意。胎儿在他腹中垂死前的挣扎仍旧记忆犹新,那般凄凉,又是那般地叫人绝望。

这些,除却舒作诚本人以外,无人能懂。

的确,如汤尹凡所言,两个早产的胎儿配不得一块碑。

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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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小的土丘。

舒作诚让元荔从车内取来些吃食摆上。

即使他知道,即便是放了贡品,死去的人也是无法感知。他没有表现出有多悲伤,甚至是连一滴眼泪都未能流露,他慢条斯理地蹲坐在坟前,眸色淡然。

“走吧。”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舒作诚拍拍衣摆,起了身。

韩昭扶他登上马车时问了句,“你方才同他们说了什么。”

舒作诚知道那人平日里并非多舌之人,更不是此等浪漫之人。此次出口相问,倒是自己的意料之外。他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人一眼,不以为意地回道:“我跟他们说,下次投胎长点儿心眼儿,寻个好人家,寻个好娘亲。”

熟料韩昭又问:“当真有投胎轮回一事?”

他刚刚转开的视线再次回到那人身上,舒作诚冷笑一声,道:“没有。”

几人回至小院儿的时候已至傍晚。

马车刚刚在门外,就见几个贯清弟子急急忙忙地迎上前,大声道:“谷主,您可回来了。”

汤尹凡脸色并不好看,责备道:“这般慌乱,像什么话?”

舒作诚见那弟子急出一身汗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看似严峻。他忙宽慰道:“不碍事,你们慢慢说,这是怎么了?”

那几名弟子说,有个全身溃烂之人上门求救,看样子,也是同舒作诚染了同一种毒。此处离平金虽不远,但还是有上一段距离,凭借染毒之人的能力,断不会步行前来,更不能只身寻到此地。

舒作诚和汤尹凡相视一眼,匆忙下车,奔着院子赶去。

的确有一人拄着竹竿跪坐在院内的藤椅之上,周围围满了贯清弟子。他以粗布遮住半张脸,衣衫褴褛,露出的手脚皆被腐烂的皮肉覆盖,顺着他脚下的脓血,舒作诚还能看出他来时的足迹。

他一眼便认出那人,叫到:“许深……?你怎么会……”

在平金之时韩昭亏得许深相救才幸免于难,韩昭抱剑行上一礼,快步跑上前查看。

许深见到舒作诚,从椅子上起身,拄着竹竿站直身子,他漂泊在外无人相依,如今寻到此处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他看上去甚是激动,却也不曾道破舒作诚的身份。

“渝非!平金城有人说你落难了,但师兄说王爷舍不得害你,你不会有事。”

王爷舍不得害他?舒作诚心中苦笑,当时满心追杀他的人不正是宁王的手下。他摇摇头,心道自己脸烂成这样,许深还能将他认出,实属不易,可谓同为天涯沦落人。

“此事说来话长。”舒作诚牵住他的手,问道:“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染上殆心毒的?”

许深将面上粗布取下,那毒已盘至他的下巴,并未侵染全部脸庞。他唉声叹气道:“你们走后,我就被宁王的手下抓了来,关在缺月楼。打斗之中被伤,随后便沾染上了此毒。”

“你被宁王抓了?”

“别担心,他不过是要问我韩昭的下落,我是真不知道,他杀了我也没用。”许深冷眼瞪向一旁的颜京墨,抱怨道:“倒是你兄长颜佳音,下手可是真狠啊,老子差点儿被他抽死。”

颜京墨先是吃惊,随后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是兄长怠慢了道长,颜京墨在此先给您道歉。若他日遇到兄长,我二人必……”

许深打断他:“唉行了,我许闻远是那般小气的人吗?你兄长的账我自己跟他算,用不着你来道歉,我只是逞逞口舌之快,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

舒作诚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是王爷的手下伤你之后,你才感染上此等邪毒?”

“这不好说。”许深挥挥袖子,“当时也有缺月楼的人,也有飞血门和东磬的人,场面太混乱,我也不知究竟是因谁染上的。”

“这是流灯殿的毒。”韩昭突然道。

他言下之意是说,流灯殿已有奸细混入这几个门派之中,恐怕江湖那些毒例和这些奸细逃脱不了干系。若留他们在江湖,怕是大难临头,不知多少人会命丧于此毒,久而久之,后果不堪设想。

“不错,如果有奸细潜伏在门派之中,我在缺月楼受伤中毒的事,便说得通了。”舒作诚道。

“你是从缺月楼染上的?那就很有可能是缺月楼跟流灯殿勾搭在一起了!”许深断言道。

舒作诚抬头看向韩昭,见韩昭摇头,否认道:“我不知此事。”

也对,如果流灯殿如果早早和缺月楼勾结,还会给韩昭机会去寻那把阳剑不成?

“苏宸呢?”舒作诚问,“你被关押,训真道观不曾出面救你?”

许深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唉,我前脚刚同他告别,后脚就被抓了。他即使找不到我,也不过是觉得我又只身闯荡去了。训真完全不知此事,如何救我。”

贯清一向于训真交好。同苏宸相比,许深更加平易近人,在韩昭和汤尹凡小时候,那人常常作为兄长带他们到处玩耍。在汤尹凡那颗高傲的心中,许深还算有上这么一席之地,虽说不大,但汤尹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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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处处留他几分薄面。

后来许深娶了东磬的大小姐,汤尹凡也是一口一个许大姑爷地叫着。再之后舒作诚去世,尸体也是由许深伴着汤宪一路护送回去,比起东磬那些冷血之人,许深的这种情意,他早已记在心里。

汤尹凡问他:“那许道长,既然无人帮你,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你怎么断定我是逃出来的。”许深反问,“我都烂了,这么吓人,他们躲都来不及呢,见我实在不知情,直接把我扔了出来。”

他话音一落,四周的几个小弟子忍俊不禁,一个个笑出声来。

“你们还笑话我?”许深也跟着气笑了,索性道:“是挺好笑的,等我出来时,训真一行人早就回青日山了。”

舒作诚摇摇头,单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仪表安慰。

“哎,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许深讪讪地说。

他话音一落,那群弟子又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寻来的?”舒作诚问。

“我本是没有要寻你们,刚要出城,就听说贯清谷谷主来平金求药的事情。我才知道贯清并未走远,并且你们之中也有人染了殆心毒。后来许某人我也去求了药,勉强稳住毒素,走了好几个村镇,这才寻到。”许深摇摇头,道:“没想到啊,染毒之人,竟是你。”

他说罢,一脸惋惜的看向舒作诚,“这小脸儿,哎,可惜,可叹哟。”

见许深要伸手触摸,舒作诚撇过脸去,对他道:“算你命大,我这虽没有解毒的方子,却有抑制毒发的解药,你的毒还没蔓延到满脸,已是相当幸运。”

“道长是无辜卷入此事的,如今身中剧毒,又辗转多时,道长受苦了。”韩昭道。

“哟,太阳打南边儿出来了。”汤尹凡讽刺道,“你这厮何时还能说上两句软话?”

韩昭有意不搭理他,继续对许深道:“房内有药,在下可立即为道长诊治。”

许深拱手相谢,道:“有劳有劳,许某不知如何相报。”

舒作诚见许深在这儿装模作样,觉得很是滑稽,道:“得了吧你,你不惹事儿就行了。我们事先说好,这药只能抑制皮表毒性,让你面子上能过得去。毒好之前,你须得暂且跟着我们先留在此处,那都别去。”

“怎么,这解药你配不出?”

舒作诚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韩昭在此嘴下留情,别说漏了,又随便搪塞道:“贯清谷都解不开的毒,甚是棘手,只待不日另请高明。”

气温骤降,两场雪后,已至年关。

白均一的伤势渐好,已能下床走动,但身体依旧虚弱,不适合长途颠簸,导致大半个贯清谷都得陪着他几个伤患在异乡过年。

舒作诚一直担心自己的模样丑陋吓到那孩子,这段时日也一直没在明面上见他,现在他脸上的血痂掉了大半儿,粉嫩新肉长出,却也疤痕难掩。不过这副模样总比那一脸黑乎乎的痂壳好上许多,舒作诚披着斗篷,攥了一个雪球,正正好好打在白均一床边的窗棂上。

雪水融了窗宣,冷风刺得白均一多打了两个哆嗦,他裹着被子凑上前,单只眼睛从那纸窟窿里望去,目中所见,让他愣在原地。

舒渝非正蹲在地上攥着另一个雪球,他的半边脸被面纱掩了,眉眼间笑意盈盈,那双手冻得通红,却依旧贪心得将雪球团地很大。见自己正在窗后偷看,舒渝非伸手招呼了他一下,大声道:“出来玩儿啊火盆!”

见他无恙,白均一心中是欢喜的,可他偏偏哼了一声,在窗户后面骂道:“舒渝非你讨不讨厌,我窗子都被你打坏了。”

舒渝非似是在笑,满不在意地对他说:“坏了就坏了,让你尹凡叔叔给补上就是了!快快快,出来玩儿!”

“我爹不让我出去。”他道。

“磨蹭什么啊?今儿都除夕了,他还能关你自己守夜不成?哎呀,你都被关了这么多日子,怎么还能憋住,快出来透透气罢!”

白均一毕竟是个孩子,哪能抵抗得住舒作诚的一番说闹,不一会儿便穿好衣袄,在外罩上件外袍,就急不可待地跨出那困住他好几个月的房门。他还没行一步,一个硬邦邦的雪球就朝他劈头盖脸的砸来,正正好好打在他的头顶上,碎雪洒了他一脸。

疼得很。

“舒渝非!”白均一气的大吼,快步下了台阶,猛然抓起一把雪就抛向他。

舒作诚一边笑一边躲着,他边跑便道:“哈哈哈哈哈哈!我这是在教你跟这玉琼瑞雪好好亲近一番。”

白均一团了两个大雪球,毫不怜惜地向舒作诚掷来,却一一被他躲开。他气急,顾不得这么多,手捧一把干雪,可劲儿追着他跑。

“你小心点儿,地上滑,可别摔……”

舒作诚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白均一手里的冰雪野蛮地填了一脸,他嘴里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食之无味不说还冻得人牙疼。见他吃瘪,白均一可不曾心疼,手下动作未停,左右手并用,一把接着一把地将干雪往他身上抛。

舒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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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哈哈地笑着,不急不恼的团着雪球,团好了就藏在袖中,等待时机,趁出其不意直中要害。

俩人在雪地里疯狂打闹了一阵,竟折腾出了一身的汗。白均一喘得厉害,找了房前的台阶坐下,舒作诚怕他见风着凉,赶忙将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

白均一见他这般动作,虽是没有拒绝却也面带疑色,他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舒渝非,问道:“你没事了吗?”

舒作诚认真得用袖子扫着停落在阶梯上的干雪,不经意地回道:“我好得很呢。”

白均一哼了一声,看着他的面纱,又看了他的腰腹,欲言又止。

“我真没事了小祖宗。”舒作诚安慰道,他坐在他旁边,伸手拍掉白均一发间的玉尘道:“我要是有什么事儿,还能把你打地这么惨?”

白均一气不过,又就近抓起一搓白雪,朝着舒作诚的脸又丢了过去。

舒作诚没躲开,面纱湿了好大一片,隐约能看到他鼻子下面的容貌。

他没料到白均一是个干脆利索的主儿,当即伸手扯下那层白纱,这动作实在是突然,舒作诚连忙侧过脸去,并试图用袖子遮掩。他被遮住的半边脸并未完全恢复,其间还有一半的面容都被黑褐色的血痂封住,像极了火山周围坑坑洼洼的熔岩。

白均一拦下他意欲遮挡的手臂,看着舒作诚脸上满满的疤痕和伤口,他面露难色,他的担忧早已盖过吃惊,他的声音在颤抖,隐约还夹杂着哭腔,他道:“你的脸……怎么……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毒他在平金见过,是殆心毒。

他也知道舒渝非中了此毒,却不曾想,即便在贯清谷众人的照料下,这毒势还会这么严重。

“会好起来的。这还多亏了你爹爹带来的解药。”舒作诚苦笑着叹了口气,小心问道:“我没有吓到你吧?”

那孩子没接他的话,又问:“会留疤吗?”

“怎么……”舒作诚挑挑眉,打趣道:“你舍不得让它留疤?”

白均一心里乱的很,也难受的很,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说,他不懂为何自己看到舒渝非的伤痕之时会如此感伤心痛,他的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也不得知。

见那孩子不语,舒作诚欣慰地笑笑,故作熟络的一只手搂上身边人的薄肩,将半只胳膊架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得道:“你这般关心我,即便是留疤,我也乐意。”

白均一没有挣扎的离开他的搂靠,但显然,他不喜欢舒作诚说的这句话,于是侧过头瞪他一眼,责备道:“不知好歹。”

舒作诚被他抖乐,装腔作势道:“呵。在下很是感动,很是欣慰~”

白均一懒得搭理他,瞧太阳出来了,抬头看着天,不自觉地心情大好。

舒作诚随着他眼神看过去,天色湛蓝,万里无云,让人心中很是通畅。他懒洋洋地眯起眼,轻声唤道:“火盆啊。”

“嗯?”

“我们……做好朋友吧。”

汤尹凡带着弟子去集市上采置了满满三车年货,众人辛劳地将东西搬进院内,满头大汗。汤尹凡看院子里的雪被人踩得又乱又脏,一地狼藉,他心生疑惑,背着手走进,又见这东厢房门口密密麻麻堆满了七个雪人儿,大小不一。罪魁祸首舒作诚和白均一则懒散的坐在一旁打着哈欠发呆。

“你俩要真是闲的发慌,就请拿着扫帚帮忙把这地上的雪扫了。”他抱怨道,看着这几个雪人,又教训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干这么幼稚的事。”

这话舒作诚听着很是耳熟。

白均一装作无辜的模样回道:“师叔,舒渝非说要给贯清的每个弟子都堆一个雪人。”

“胡闹。”汤尹凡一脸嫌弃地看着这雪人,抱怨道:“把红薯插在那儿做鼻子,实在丑极。”

“哎你还别说,那个是你。”舒作诚指了指那个头上插着被削了皮的橘色红薯,且被形容成丑极的雪人,一脸坏笑地看向汤尹凡。

听说这个雪人是他,汤尹凡更加挑剔起来,道:“这红薯做的鼻子就不能好好削一削吗?方不方圆不圆的,我长得有这么丑吗?!”他看着不远处一个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雪人,又问:“这个是谁啊。”

“是我爹。”

“你们俩是不是偏心啊,把韩昭堆得这么好看?”

“不是他。”舒作诚道。

白均一站起身来,走到那个雪人身边道:“这个是我堆的,我堆的我爹。”

舒作诚也跟着他起了身,一边拍落身上的雪,一边道:“咳咳。火盆,给你师叔好生介绍一下。”

“这是我爹,这个是我,这个是师叔你。”白均一走到红薯雪人旁边的那个最高的雪人身边,道:“这个才是我爹爹,这个是许师叔,这个是颜叔叔,这个是……”

“这个是我!”舒作诚抢着说道。

“对,这个是舒渝非。”

“你为什么要把我和韩昭放在一起啊?!”汤尹凡过度配合,竟跟这雪人较了真儿,看到红薯雪人隔壁就是韩昭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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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道:“赶紧把他挪走,看着就晦气。”

“就是因为师叔和爹爹关系不好,我才要把你们放在一起的,让你们好生熟络一下感情。”白均一嬉皮笑脸地解释道。

汤尹凡猛的抬起手,作势就要揍他,“你是不是欠打啊?怎么跟他玩了不到半天,就被教得这般烦人!”

不过在此时,他倒是能从白均一难得活泼的模样中看到一丝丝舒作诚从前影子来。汤尹凡见他父子二人玩得这般要好,也没心思再泼凉水出言打击,他看这院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于是问道:“人都去哪儿了,怎就你二人在这儿?”

“我爹烧饭去了,颜叔叔和许师叔给他打下手。”

“烧饭?!”汤尹凡震惊地把这两个字大声地强调了一边,“他下厨?!他脑子被门夹了吧!还让颜京墨给他打下手?!”

舒作诚见他这个反应,在旁淡淡笑着,不语。

“那其他弟子都去哪儿了?”他又问。

“他们没见过我爹爹烧饭,便都去观摩了。”

“荒谬!”他不可置信地甩了袖子,气冲冲地跑去厨房。

白均一看着汤尹凡逐渐远去的背影,那身红衣在白色的雪景之中格外显眼,他略有思考之后开口问道:“大家都去了厨房,我们……真的不去看看?”

舒作诚忙着去堆盛宝的雪人,头也不抬地道:“你就别去添乱了,还嫌厨房的人不够多是吗?”他似乎想到什么,又问:“怎么,你爹爹很少下厨?这还是件稀罕事儿?”

“我爹爹还当真会烧饭做菜?”白均一反问道。

舒作诚皱皱眉,不知怎么跟他说。烧火做饭这种事,韩昭自是会的,他曾和汤尹凡二人同谷里的老厨子学过,曾经甚至做得比汤尹凡还要好。不过舒作诚口味挑剔又难伺候,饮食还以清淡为主,韩昭一番功力不得展露。

这么多年的居无定所,除了煎药给白均一这孩子以外,韩昭自是没有机会接触这些烟火气。

再加上他失去味觉多年,厨艺水平必然发生变化。

弟子众多,年夜饭里里外外摆了四桌,舒作诚面前这一桌的菜品,有一多半都是韩昭亲手做的,皆是他生前最常吃的菜。他不知这药膳的药材是从哪儿寻来的,但知他定是花了心思。

他认为,韩昭之所以大显身手,也多半是由于白均一的大病初愈,他想亲自做顿饭来疼爱这孩子一番,众人才因此沾了光。

他满心欢喜的送菜到自己口中,却被咸的差点流出眼泪。

换了一道菜,还是一样的咸。

舒作诚抬头看着众人的脸色,除了韩昭之外,一个个全都面露难色。他这是觉得心疼又好笑,还想趁机逗逗白均一,于是夹了好些笋片到白均一碗里,道:“你爹特地给你做的,庆祝你伤好,你可得多吃点儿。”

白均一目光冷冰冰地看着碗里摞满的菜,表情不为所动,却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踹了舒作诚一脚。

他身旁的汤尹凡见状,立即不满地看他一眼,小声道:“你要咸死这孩子不成?”

韩昭似是听到什么,抬眼望向舒作诚这边,舒作诚不忍打击他这般心意,对他解释道:“师叔说好吃,让我多吃点儿。”

韩昭目光中似是闪烁了些喜悦的情感,他淡淡回道:“那你多吃些。”

他虽说的简短平淡,但语气中似乎还隐藏着几分期待。

看他这么说,舒作诚的眉毛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白均一没憋住,在一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舒作诚只好装作这菜肴很是可口的模样,强行拨了几筷子到口中,嚼都没嚼便咽入腹中。

“他这是哪根筋不对,大过年的出这招来害人,他看我不顺眼也就算了,连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汤尹凡又道。

“他的味觉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需还得多加几方药剂。”舒作诚轻声道。

“他味觉有问题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啊。好好的一个年夜饭就被他一个人给糟蹋了。”

“你且给他点脸面吧,看在火盆的面子上。”

汤尹凡不满,嘟囔道:“这脸面是我说给就给的吗?今夜他的脸面已经在贯清谷的弟子面前丢尽了!”他说罢,呷了口酒解渴,对着韩昭看来的目光挑衅地摇了摇头。

汤尹凡又道,“今日厨房还多留了几只烧鸡,还多买了几笼包子,我这就派人端上来。”

“差不多就得了,咸的话,那你多吃几口饭。”

“你这话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向着他?”

“我哪有在向着他?他这是对火盆的一番心意,你就别扫他的兴了。”

“你这还不算偏心?你说说,在坐的哪个对白均一没得心意了?!他这心意也得配得起我们给他捧的场啊?!”

“你的醋总是吃得莫名其妙的。”舒作诚多吃了一口米饭,冷言道:“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也知道这是大过年的,还不能让人好好得过个年了是吧?你们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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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忍。凭什么我要忍着他,凭什么这饭这么难吃我还不能说?凭什么他对他儿子的心意……”

“哎呀,汤尹凡你的话真的是太多了。你能少说两句吗?”舒作诚实在是听不下去,抬头回怼道。

他略有激动,声音全部传到周围人的耳朵里,也理所当然地被白均一听到。白均一很是不满,忙道:“舒渝非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怎么跟我师叔说话的?”

舒作诚深吸一口气尝试克制情绪,然后僵硬得笑着说:“汤谷主,请问您能稍微少说两句话吗?”

见舒作诚生气了,汤尹凡也略有心慌,心中委屈万千,他装作自己很是在理的模样争辩道:“我哪句话不是说在点子上了?韩昭他……”

“闭嘴。”韩昭打断他。

虽然韩昭并不知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惹得舒作诚不高兴。

但他不能惹舒作诚不高兴。

“韩昭你是不是找死啊!”汤尹凡蹭的一下站起来,手已按在剑柄上。他也没料到那人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敢当着这么多人打断他的话,面对韩昭的态度他瞬时间火冒三丈,眼里全是杀气。在场之人闻声回头,目光尽数汇聚在他身上。

“哐当。”

韩昭的态度也很是强硬,丝毫不带怕的。

他狠狠地拍了桌子以示回应。

圆桌上的酒水晃晃荡荡撒地到处都是。

舒作诚吓得打了个哆嗦,他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不说,怎么一不留神,这二人就又有要动手的趋势?他一只手拉着身边人的裙摆,小声提醒道:“这么多人都在呢,你身为谷主,莫失了身份。”

汤尹凡心有委屈,眼里似是含了泪,眼眶里尽是莹润剔透,闪闪发光。他有怒气和不满,他压抑着全部情绪,在舒作诚面前却不敢泄露半分。

舒作诚知他的心思,连忙说了软话:“是我不好,不该说翻脸就翻脸,你且消消气。你不喜欢吃就不吃,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嗯?好不好?”

汤尹凡闭上眼,勉强让自己平息下怒意。

“师叔……”白均一在一旁小声劝着。

汤尹凡再度睁开眼时,眼里集聚了几分笑意,他可以让步,但气势不能丢。他依旧口不饶人地对韩昭说道:“喂,韩韫天,你也跟你儿子学学,乖乖叫声师叔来听听,我便不跟你计较。”

“你……”韩昭瞪眼看他。

“哎怎么,说不过我,不占理就要打人是吧。白均一你可千万别学你爹这点,不讲道理,狗屁不通!”

“汤尹凡!”韩昭怒吼他的名字,狠狠地再度拍了桌子。

他身旁的颜京墨似乎听到了木桌碎裂的声音,待他惊恐转身看向那人之时,颜京墨清楚的看见了韩昭额头两侧暴起的青筋。

许深不敢卷入这场纷争,埋头干饭,假装局外人。

“啊呀行了行了,君子动手不动口,啊不对,动口!干脆口也别动,和为贵,和为贵!”舒作诚伸手把汤尹凡拉回椅子上,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吃饭吃饭,食不言,别呛着。”

见其他桌上的弟子正在小声议论,舒作诚出口教训道:“看什么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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