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岱影独自在老宅住着,不知外面时间匆忙。
直到有天猫咪咖啡馆的店长打电话来说,有人把他寄养在店里的猫领走了,苏岱影才想起来,当时的紧急联系人留的电话是詹子安,那应该就是他了吧。
面面都给接走了,看来真的要离开这里的,苏岱影想。
脑子转了转,又想起陈辛说撞见自己的那次也是在咖啡店——是蒋东隅打电话来说联系到肖像画画家了,苏岱影这才瞒着徐恩炎跑出来见他。
那天是工作日,小店里只有三两个抱着猫的店员,吴悠坐在吧台煮着咖啡看书。苏岱影和蒋东隅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我给他一看你的照片,他就认出来了,”蒋东隅把那张女士画像的翻拍照片递给苏岱影看,“和你猜的差不多,的确是你父亲找他画的像,但,也只是对着照片画的。时间大概快十年前吧,”蒋东隅说,“那时你妈妈还在家吗?”
苏岱影接过那张照片,摩挲了两下,“不在了。我八岁之后就没见过她——我爸这么说的,说她跑回国外不要我了。”
“我想应该就是,感情破裂那种戏码吧,你懂的,”苏岱影笑,“画家还说其他的了吗?”
蒋东隅从桌下拉苏岱影的手,半晌才说,“他说,你妈妈……很有可能不在了。”
苏岱影头痛欲裂,“不可能啊,我小时候还收到过她寄来的明信片和礼物,她只是和我爸分开了而已……”
“感情深厚的夫妇,丈夫怎么会带着妻子的照片独自来呢?又不是像生日惊喜那样的东西,”蒋东隅说,“画张像而已,没必要瞒着。”
“苏苏,如果有机会,回去找找家里的东西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蒋东隅说,“一个老宅,比别人嘴里的只言片语要可靠得多。”
苏岱影捏着那张照片,点了点头。
刚好现在哥哥也不在家了,刚好可以找找资料。
想到这里,苏岱影起身上楼,去从前的主卧查看。
他把上锁的抽屉砸开了,床也掀起来翻开了,然而只找到记忆里妈妈寄给自己的几张旧明信片。
这间屋子他们搬进来后也没有动过,和从前苏勖在时没什么两样。苏岱影坐在阳台边,看远处尘埃飞舞,觉得时间好像停止了一刻。
没什么新的发现,他把信整理了一下放回去,锁好门准备下楼。门是木门,门阀连接处有点锈住了,他花了好久,吱吱呀呀的,才把门勉强关上。
正在这时,门框上发出摩擦的声响,是什么在挡着门不能合上?
苏岱影抬头一看,自己眼前的正上方,竟然还摞着一打信封。
深夜。
苏岱影坐在卧室发呆,手机响了三遍他才回过神接起,徐恩炎的声音听起来暴躁又生动,丝毫没有被通讯工具削弱。
“干嘛呢,怎么不接我电话?”他不悦地问。
“在做饭,很吵,”苏岱影撒谎说,“你那边顺利吗?”
“好着呢,”徐恩炎笑,“今天怎么这么乖,不阴阳怪气了,我都有点不习惯。”
苏岱影不答。
徐恩炎就说,“有什么事吗?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和哥哥说说,一天忙的,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为什么?”苏岱影问,“为什么那么忙还会想我?”
徐恩炎有点被问住了,然而平常苏岱影也不会问这些话,他想了想才认真答,“因为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啊,”他说,“一家人的话,比起普通情侣那样、每天纠结爱或者不爱,会更牢固吧。你感觉呢?”
苏岱影听得手抖了下,捏着的信啪得掉在地上,隐约露出一张一家三口的旧合照。
“是啊,”是很牢固,苏岱影想,牢固到打断骨头,筋还连着,切断筋的话,血也难流尽,他盯着地上那张照片说,“所以,我们不在一起也不可能吧?”
“什么啊,你累得说胡话了吧,”徐恩炎说,“快去吃饭,吃完饭滚回床上睡会儿,少打游戏。”
“知道了,”苏岱影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捡起那张照片——背景是澳门的老街房前,照片上的小孩不是他,是他的哥哥徐恩炎。
苏岱影盯着照片上妈妈熟悉的脸,终于惊觉到事情的真相:他和徐恩炎并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是真真正的亲兄弟。
那些多年来的感情好像一粒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胶囊,变得如鲠在喉,竟比彻底的痛和彻底的苦还要难熬。
从被藏在门框上不见天日的信里,苏岱影了解到多年来家庭里的真相。
所有的故事都有个梦幻的开端——二十岁那年,在赌场做荷官的妈妈遇见了来谈生意的年轻有为的商人苏勖。她是中葡混血,有着一双摄魂的茶色眼睛,然而混血在这个被殖民过的小岛上待遇并不好,人们视她为是二等公民,但苏勖不一样,他却对她很有礼貌,不像那些老油条会趁机摸她的手,还会调侃她身上的布料过少的头统一制服。
他们一见
', ' ')('钟情。热恋后,妈妈生下了徐恩炎。
然而好景不长,总是两地奔波的爱人让妈妈对这份感情有些灰心,尤其是要独自一人照顾新生儿压力也很大,她向苏勖提起了分手。
为了不就此分开,苏勖找人在澳门买了房子,就在苏岱影熟悉的老街上,并且还配了经验丰富的奶妈和保姆陪她。那年苏勖的公司运转良好,也能抽出了很多时间去陪母子俩,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苏岱影看到的那张合照就是徐恩炎一岁时三口一起在老街的住所前照的。
后来呢?他们一起回到内地了吗?
继续拆信。
苏岱影看到,在澳门定居半年后,燕尔又和苏勖有了第二个孩子。这一次,苏勖决定带她回家,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让他们的爱情得到见证。
看到这里,苏岱影隐约能记起一点母亲的模样了,但并不是完整的画面,而是些温柔的光线和她轻轻呼唤的声音。
那是一种被爱包围的感觉。
苏岱影发疯似的跑回楼上翻找,希望能找到别的东西,一定会有的,除了这些还会有其他的。
现在他手上只有一张妈妈留下的银行卡,是家里破产后,资管部门转交来的;然而现在得知了这些后,苏岱影相信,她绝对不是那种只留下一笔钱就远走高飞的人。
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没发现的。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苏岱影一醒来就往楼上跑,听见窗外有人喊,“苏先生在吗,有您的快递!”
苏岱影赶忙跑出去,鞋都没来得及穿。
他接到一封挂号信,捏在手里薄薄一片。不会是恐吓信之类的吧,他开脑洞想。
回去用裁纸刀弄开一抖,掉出一张机票。
目的地是墨尔本,一定、也只能是詹子安寄来的。
看到机票那瞬间,苏岱影好像听见他温柔的声音,还有那个洗起衣服来轰隆隆的像在搞破坏的洗衣机。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詹子安问。
苏岱影把票对折起来放进手机壳后,思考良久,还是又上了楼。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想。
如果这些秘密都是真的,并且在这个时机被发现,那就是老天都不想让他们兄弟蒙在鼓里。
放好机票后,苏岱影在家里找到了妈妈留下的物品和信件,除了兄弟亲生这件事,他还知道了其他的——那是妈妈临走前的一段时间,她在日记里写,“阿勖和祝子君走得近,还说很谈得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劝他凡事要慎重,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后来又写,“我问了很多国外的朋友,他们说这是庞氏骗局,明显是那个姓祝的要骗他。但阿勖根本不听我说,还打了我,说让我留下小影走得远远的,不要管他的事了。”
日记到此结束了。
转年一月的信已经是从国外寄来的——燕尔已经离开了。信上说,“我看到公司IPO的通知,觉得不好,特意找到你帮忙关注情况,如有变故第一时间联系我。”
苏岱影翻过那封信,看见收件人处写的是詹子安,还是一惊。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那一阵资管处的管理人就是詹子安,当时的银行卡也是他交给自己的。
又找。
找到距今最近的一封信。被藏在父亲的床头柜里,收件人写的还是詹子安的名字。
信里写,“公司破产挽回不及,只麻烦你照顾下我刚成年的儿子,不要让他受牵连。附卡是我的一些积蓄,已在银行报备,希望你们能早日远离这次风波。燕尔。”
原来她都知道。
原来都不是意外,詹子安是受了她的委托,派来保护自己的人。
苏岱影又翻到一张夹在信里的明信片,也是唯一一张,是妈妈写来的,祝八岁那年的自己生日快乐。
明信片正面是葡萄牙罗卡角的海崖,看起来向从世界世界尽头发来,背面写,“离开以后依然挂念小影和小炎。小炎还好,从小就坚强,但小影你不一样,是爱哭爱笑,是敏感知礼的性格,需要人陪伴。”
她写,“如果小影和小炎能一起长大,我的心就能少分一点,专心做自己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兄弟二人能见上一面,只希望那一天在合适的时间到来。”
“不知道你们爸爸会不会让你们相认?做父亲的,总要比母亲狠心。”
“即使如此,小影也要知道,你是重要的,在妈妈这里永远都是。祝你八岁生日快乐。爱你的妈妈,燕尔。”
苏岱影看完,泪流满面。
他突然想起蒋东隅说,你和你妈妈长得真的很像。这样一想,似乎也明白苏勖为什么选择了自己而不是顽强能干的大儿子留在了他身边,
他擦了擦眼泪,去找祝人杰那日送的戒指,攥在手心。
苏岱影暗自下了决定,木已成舟,但得知破产真相的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作为回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