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嵇无泠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玄天宗。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眼底的表情,正要拽住江白鱼。
江白鱼却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不不不!小师兄,你如今修为尽失,我剧毒之体,你碰了我必死无疑。”
嵇无泠微微一笑,却像是没听闻,准确抓住江白鱼的胳膊,搭在他手腕上:“这是哪?”
“这好像是那个魔界的秘境里,我也是被人带进来的,”江白鱼说着,压低音量,“小师兄,你放心,你为我们正道做出的贡献,我都悉数转告师祖了,他还夸了你呢。”
“对了小师兄,那个……听说,你体内的情蛊死了一只了,你是真的,被那魔尊给……了吗?”江白鱼吞吞吐吐地开口。
嵇无泠眯了眯眼,冰凉幽黑的瞳眸似有实形。
但他很快垂下眼眸,淡淡开口。
“师祖不是坐化飞升了吗?”
“我也不知,师祖说,他自坐化飞升后,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此处,无法同外界联络了。”
江白鱼挠挠头。
“说起来,小师兄,这里好奇怪,我来了几天了,都没看到过天明,”
嵇无泠指尖一颤,他不知想起来什么,骤然抬头,朝漫天的天灯望去。
四周只有空旷的风声,那仿佛天地唯一的光。
那个他在古册里找了许久的地方,原来是这里吗?
他闭了闭眼,唇角缓慢扯出一丝极淡淡笑。
还好,进来的是他。
江白鱼全然不察,还在兴奋地叨叨:“小师兄你放心,师祖已经说了,会为你报仇的。”
“你不知,师祖飞升后,入此地已经上千年,他还悟得了驱使邪魔和奇兽的法诀。”
“他已经设计将那魔尊引入此地,只要魔尊敢进来,我们一定就能抓住她。”
“到时候,便让邪魔吞噬她的神识,让奇兽啃咬她的躯体,师兄想怎么复仇就怎么复仇。”
“而且师祖说啦,魔尊体质特殊,只用魔尊反养邪魔,这个秘境就能重新打开了,到时候,我们一出去,灭了魔界……”
话音未落,下一秒,江白鱼的脖颈陡然被人掐住。
“小……小师兄?”他错愕抬头,望见少年漆黑如炼狱的眼眸。
嵇无泠表情冷淡地掐着他的脖子,微微一笑,恍若鬼魅:“修为全失确实很烦。”
“不若,暂将你的给我吧。”
第二十九章
混沌漆黑的旷野不生一毛,地面像是被割开又炙烤的血肉,只留下蜿蜒扭曲的缝合裂痕。
唯有一颗古怪嶙峋的玄色巨树,生长在旷野正中央。
树的一周,矗立着高低不一的长石碑,仿佛什么乱坟冢。
但每一石碑上,都系了根纤细的红绳,石林下也是插满朽化的断剑,等飓风刮过,就听得见断剑跟什么碰撞,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宁扶沅便是枕着这些石碑和断剑醒来的。
她直起身,先是扫了眼四面的环境,除了她,周围还躺着不少尚有气息的人,但没一个是她要找的小徒弟。
所有人都歪歪斜斜地昏死着,且每个人身上都系了跟红绳,一端连着石碑,另一端则没入人腰部的衣物里。
离她最近的那个,正是九尾狐妖乐遥遥。
宁扶沅低头,毫不意外,在自己腰间,也发现了一根显眼的红绳,且绳子穿透衣物,扎入她的皮肉,留下个细小的血窟窿,末端则从腰侧穿出,干涸的血迹裹着绳头,上边还挂了枚赤金方牌。
她拽着方牌,正面写了“千岁节”几个字,翻面看眼,则写着个形体古老复杂的“壹”字。
这些妖鬼,都是言星从她那个千岁会里,选出来的?
宁扶沅挑挑眉,垂下的赤眸里,有一丝浓郁的煞气缓缓划过。
那红绳不知什么做成,斩不断,只随意一斩,穿进皮肉下的那一截,便像是骤然生长出根系般,疯狂扎入经脉,意图汲取尽血和修为。
倒是方牌折得断。
宁扶沅扯下方牌,随手远远掷出去。
刚收手,下一秒,半空的风声骤急,隐约有的“沙沙”的脚步声逼近,像是有人在踏空而行。
宁扶沅表情淡然地抬起头,望见漆黑幽深的长空里,有一艘简陋的宝船,缓缓停住,漂浮在枯树上空。
昏黑里,隐约可辨一群身披黑斗笠,戴夸张青铜面具的人影,从那宝船上跳下,如鬼魅般,快速穿梭在石冢里。
他们似乎是在挑人,人人手里持着一把金色的剪子,反手不断翻开赤金牌子,找到一个便拿金剪割断此人腰间红绳,再手脚迅速地将人拖上宝船。
只有一个蠢的,大概是被分配到了拖走“壹”号牌,四处找,都找不到人,急地都快掀面具了。
宁扶沅便抱臂倚在石碑上,懒懒地斜着眼睛,看那戴斗笠,浑身冒黑气的人一个个翻看。
直到翻到她面前,那人顺着红绳摸过去,却摸到一截断开的绳头。
他愣了愣,像是没意识到为何会这样,正要仔细查看是不是赤金牌子掉了,下一秒,他脸上的面具被扯,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唔……”他刚要开口呼救,下一秒,那手忽成爪状,骤然贯穿他的心腹。
那黑衣斗篷人如面团般,软绵绵地瘫死在地了。
宁扶沅瞥了眼掌心里黏腻湿漉的血,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