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厚实,手背上有一个圆形的疤,像是锥刀捅出来的伤,正在当中,看样子是从手心那儿穿出来的。应当是将他的这只手给废了。
言照清抬眼望去,见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眼中带笑拍着他那把人老君的刀,再笑着抬眼看他。
谁?怎么就同他坐同一桌了?
言照清想了会儿,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但这人看他的时候面目和善,眼里头也不带敌意,言照清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戒备放下了。
“这是人老君老前辈的刀。”
约莫是酒意上了头,言照清下意识地就想同这人解释。
那人点点头,也不说话,摸着那把刀,像摸一个许久不见的旧情人。
言照清低咳一声,“是我们家小狐狸从火海里头把它抢出来的。火大极了,她像个猴子似的一下子就窜进去了,把我吓坏了。”
言照清还记得那时候突然的心悸,瞧着那小小一个人往火场里头窜进去,他那颗心差点顶到了喉咙去。
那男人抬眼看他,一边轻轻拍着那把刀,一边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似的。
言照清有些不好意思,“嗐”了一声,“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我先前以为她死了,就留着她若是哪天有机会还魂,兴许会找我来拿她师父的刀……”
还魂等来了,还的却是真人,他都忘了要同她发脾气了。
言照清无意识又搓捏着手腕上的锦袋,里头的丝丝缕缕是阿弥的头发。
他那时候还在昏迷,姜竹声找来要带她走,她的长发在他手上拽着,她索性提剑割发,得了自由跟她师哥一同离开。
他们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醒来的时候,这把长发确实紧紧被他攥在手里头。
断发,她还真是舍得。
这才是叫言照清气闷的地方,她宁愿将头发绞断,也要同她师哥走。
言照清将锦袋放下,叫小二再上二斤牛肉二斤酒,同那男人道:“今日苦闷,若是有先生同我一块儿喝酒,也是挺好的。临北的酒就是如此,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那男人笑着看他,也不客气,同他一起推杯换盏,喝酒吃肉。他也不说话,言照清讲起那只小狐狸的事情的时候,他跟着言照清笑,言照清后知后觉才察觉这人怕是个哑子,说不了话。
果然,酒正酣时,那人朦胧醉眼看他,屈指在桌,敲出一串南理人才会的暗语。
她自小就是那个性子,往后你多担待些。这把刀就是她的嫁妆,你若是对她不好,我会用这把刀杀你。
言照清怔愣,微微大张眼睛,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会呆着看那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赤红的流苏穗子,挂上桌上那把刀的刀柄。再用手指蘸了杯里的酒,在桌上留了两个字。
续水。
这是在告诉他,这把刀的名字叫续水。
再缱绻瞧了一眼桌上的刀,那男人站起身,飘然走到酒馆外头。
言照清心悸阵阵,霎时发了一阵冷汗,连忙站起身来跟着出去,瞧见姜竹声从远处快步走来,走到那男人身前,恭恭敬敬抱拳,唤了一声“师父”。
师父?!
姜竹声的师父,不是人老君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