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受故人所托,要将一物转交给钦差大人。”在驿馆门口,那乞丐哆嗦着,双手将一物呈给陆沈白。
陆沈白扫了那包袱一眼,却并未立刻接过,而是道:“何人托你转交?”
“户部叶侍郎府杂役印四。”
曲瓷眼睛陡然睁大,她未曾想到,到钦州这个地方,竟然还能听到印四的名字!
而印四是因撞破叶侍郎的密辛而死,现在这乞丐又说——印四托他们转交一物。
曲瓷立刻凑过去。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本账簿,账簿上记载着叶侍郎的贪污明细,其中就有钦州知府薛定山孝敬的银子。
而上面记载,年年钦州派去给叶侍郎送孝敬银子的人,竟然是薛峰!!!
“姑姑姑姑,”岁岁扑过来,晃着曲瓷的胳膊,奶声奶气问:“别坐啦,赶快起来收拾东西呀!我们明天要走啦!”
曲瓷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小脸,歉然道:“岁岁,对不起,明天可能走不了了。”
“啊!为什么呀?”岁岁小脸上写满了失落,急急问:“可是沈白大人明明说过,明天就能走的呀!现在怎么又不能走了呢!”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匆促的脚步声。
“临时出了点事,等沈白大人处理完了,我们立刻就走,好不好?”
曲瓷安抚着岁岁,闻声转头,朝院门口望去。
“陆夫人——”
很快,沉霜出现在院门口,她步履急促,眉宇间全是急色:“薛峰犯了何事?陆大人着人将他带走了?”
沉霜裙摆生风,再无平日的冷静自若。
曲瓷叹了口气,让侍女将岁岁带走后,这才转头看来她:“沉霜姐姐,你还不明白么?这世间诸事,只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
沉霜怔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曲瓷瞬间了然——她猜对了。
先前陆沈白怀疑薛峰有所隐瞒,所以暗中派人盯着他们,在这期间,沉霜发现了薛峰私下做的那些事,并误以为陆沈白也察觉到了。
所以她打算和薛峰偷偷离开钦州,可还没走之前,便被陆沈白识破了,她怕陆沈白查到薛峰身上,便故意抛出自己杀了薛定山一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陆夫人——”沉霜喃喃着,似是想辩解些什么,但最终,她只低低哀求着:“陆夫人,我求求你,你救救薛峰。”
曲瓷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沉霜,突然觉得她很陌生。
最开始,她觉得沉霜,清冷孤傲,像朵暗香盈袖的梅花。
前几日,听她讲起自己的过往时,她更多的是心疼,希望她最终能和薛峰终成眷属。
可今日,再见她时,她只觉得心寒。
沉霜明知薛峰做了什么,但她因为爱而选择包庇,当然,那是她自身的选择,旁人无权置喙,可旁人却没有义务,同她一样不辨是非帮扶。
曲瓷再开口时,声音便冷了下去:“抱歉,沉霜姑娘,此事是公事,我无权插手,你若有什么想说的,请自行去县衙吧。”
沉霜一怔,见曲瓷转身要走,情急之下,猛地双腿一弯,便跪了下去:“薛定山手上有薛峰的把柄,所以薛峰这些年才会助纣为虐,陆夫人,你带我去见他,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们问出来。”
她和薛峰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沉霜脊背一弯,长磕而下:“陆夫人,求求你了。”
一炷香后,一辆马车停在府衙。
曲瓷和沉霜从马车上下来时,孟昙道:“夫人,属下刚问过了,大人还在公堂审薛峰。”
话音刚落,沉霜已经急不可耐往里走了。
他们过去时,公堂里静悄悄的,远远的,就见薛峰跪在地上,堂内传来陆沈白寡淡的声音:“你可还有别的要说的?”
“没有。”薛峰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半分起伏。
陆沈白偏头,正要让人将口供拿给薛峰签字画押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女声:“你撒谎!”
公堂众人齐齐回头,就见沉霜快步从外面跑进来。
“大胆!”县令一时没忍住,当即拍着惊堂木,怒喝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擅闯公堂!来人!还不乱棍打出去!”
一口气吼完,这人才想起来,这案子是陆沈白主审的,神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沉霜跌跌撞撞跪坐在薛峰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薛定山已经死了,你还要替他瞒什么?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啊!”
堂上众人一头雾水,但见陆沈白没发话,其他人也都袖着手,在一旁装鹌鹑。
“沉霜——”薛峰声音沙哑着,抬手想要去安抚沉霜,但手举起来之后,却在空中慢慢握成了拳,并未落到沉霜后背上。
过了片刻,他才道:“沉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薛定山在用什么威胁我么?”
“嗯?”沉霜泪眼婆娑抬头。
薛峰转过头,不敢去看她的视线:“我告诉你。”
堂上灯火明晃晃,照的人无处遁寻。
薛峰佝偻着腰,目光盯着摇晃的烛火,他不知道,这件事,要从何处说起。
在沉默片刻后,他才低喃了句:“大概还得从你家出事说起。”
沉霜说,她父兄是因被薛定山逼的走投无路,偷溜打算去盛京告御状时,被薛定山抓住,而后活活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