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你怎么才来?”
“我——”
“官府抓捕要犯,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楼下突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夹杂着厉喝声——
曲瓷骤下意识揪紧陆沈白的衣襟。
“别怕,”陆沈白拍着她的背心,软声安抚:“我在。”
曲瓷靠在陆沈白怀中,听他心跳一如往常,和缓有力,忽而便静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楼下吵嚷声渐大,夹杂着咒骂赶人声。
“所有人听令,守住浣花楼的每个出口,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楼下踢里哐啷的声音响了一阵子,又迅速归于平静。
夜风大力撕扯着灯笼,灯晕明灭间,原本敞开的街窗正门,齐齐紧闭。
“唰啦——”
曲瓷和陆沈白下完最后一级楼梯,大堂内立着一群人,个个刀已出鞘,刃光明晃晃的,亮过了楼中的灯笼。
薛定山立在人群中间,捧着一盏茶,阴恻恻道:“陆大人好生厉害。”
“好说,你来得也快。”
薛定山道:“快?陆大人这手暗度陈仓使得不错。”
他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微偏了头,看向曲瓷:“恕下官眼拙,未料陆夫人竟如此厉害,小小一个官家女子,嫁于无权无势之人,到了这等穷山恶水之境,竟能想办法脱身,引来陆大人相救。”
曲瓷道:“你眼污心浊,早被金银锈蚀,怎知情谊可贵,性命可贵。”
“情谊可贵?”薛定山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摇头晃脑,肥胖手指点着茶托:“果然深闺妇人,不知权利为何,金银又为何,也罢,往事不必与你多言,你只要知道,你身旁这位陆大人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光风霁月便可。”
“你什么意思?你对沈白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你不如问问你的陆大人,对灾民做了什么?”薛定山豆大小眼中闪着两簇亮光,一脸戏谑,好整以暇看着曲瓷。
四周灯火影影绰绰,高楼之下,纱绢飘帛,细软红纱如雾如雨,一时之间教人看不分明。
“如何?问吧,陆夫人。”
“我信沈白。”
薛定山骤然双眼一眯,手握成拳,却又渐渐松开,捧住茶盏端至面前,撩起茶盖,低眼吹开伶仃绿叶:“是么?”
薛定山笑开:“陆夫人深居脂粉堆中,闻不到满城尸臭味,这花楼莺阁又操琴弄曲,热闹异常,也是听不见陆大人驿馆外百姓哀嚎。”
“你说什么?”
“怎么?陆夫人哪句未曾听清?”薛定山道:“你在花楼住了几日,陆大人便闭门不问灾民几日,他整日赏花养伤,我以为他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却不想,也是个该死在温柔乡里的短命鬼,虽然手法了得在我眼皮底下来了出明修栈道,但他那下属却蠢笨了些,妄图以身手好便查我老底,却不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晚,我就要他死在汇丰商行随你同去,阴曹地府由他继续为你哀嚎冤屈,不知陆大人这次可有门能闭?”
“薛定山!”曲瓷厉声道:“你竟妄图只手遮天?”
“妄图?”薛定山冷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当天理昭昭不复存在,王条律令只是空言?百姓不能拿你怎样,但沈白不同,他——”
“慢着!”薛定山猝然打断曲瓷的话:“你是在拖延时间?好聪明的陆夫人,怎么?你当王爷会来救你们?”
曲瓷脸色一白。
薛定山冷笑一声:“我虽蠢笨,捐官出仕,却也宦海浮沉多年,陆夫人此番倒是让我刮目相待,只是,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偏要嫁于陆沈白,同他命运相系,今日你若求饶,我或许能放你一马。”
“不必了。”
薛定山定定望着她,细细看了半晌,仿如初次相遇,末了,他眼睫一垂,眼中明光消逝,将手中茶盏恹恹扔在桌上,而后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背影挺直,声音却有些怅然:“动手吧。”
第24章身亡薛定山死了。
一群魑魅魍魉得令,齐齐面目狰狞朝他们扑过来。
曲瓷瞳孔猛的一缩,只觉眼前虚影晃过,她人已被陆沈白带进怀中。
“阿瓷,闭上眼睛,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陆沈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低低的、沉沉的,令人心安。
曲瓷依言闭上眼睛,细白的指尖,紧紧揪住陆沈白的衣襟。
陆沈白抬眸,扫了一眼扑过来的众人,神色骤然变得狠厉起来。这一刻,他不像是个写锦绣文章的文臣,反倒像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他单手抱着曲瓷,旋身躲过一击的同时,劈手夺下那人手中的长刀,同衙役们缠斗起来。
霎时间,桌椅倾倒,刀光剑影中,红纱飘帛齐齐被裁断,哀嚎呼痛声此起彼伏。
灯笼摇曳,将满室厮杀之景投射在墙壁上,似一场演至正酣的皮影戏,薛定山却像个没有耐心的看客,径自朝外走。
守门衙役见薛定山过来,正要上前去开门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哐当——”
朱红大门撞在墙上,发出重重的闷响声,门框上的积灰扑簌簌往下掉。
薛定山立刻抬头,一双如鹰隼的眸子,迅速朝外望去。
看清来人时,他表情有一瞬的惊愕,可眨眼间,他紧锁的眉宇又极快舒展开来,森然一笑:“你倒是条好狗,死里逃生了,不想着自己逃命,倒还惦记着来救你主子,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全了你的忠心,来人,把他……”